贾珩见此,情知丽人有话想要给自己说,心念电转,有些猜测,还是方才之事。
待一众女官离开水榭,轩室中顿时就剩下贾珩、晋阳、元春、怜雪几人。
贾珩问道:“殿下这是?”
晋阳长公主美眸浮起一抹忧色,道:“本宫刚才在想,待抄检忠顺王府一事后,本宫就向皇兄辞了这内务府的差事。”
贾珩心头一惊,看着对面的丽人,凝声道:“应不至于此罢。”
这是不是有些得罪宋皇后?
晋阳长公主轻轻叹了一口气,道:“皇兄的心思,本宫也略略猜出一些,这是想让本宫和宋璟同掌府事,可本宫并不想和旁人共事。”
贾珩沉吟片刻,劝道:“原都是为圣上分忧,殿下是否有些执着了。”
元春听着二人叙话,心头微惊。
“领着内务府差事,原是吃力不讨好,如今既有人接掌,倒不如直接扔给他的,本宫就此清闲清闲,还能少操一些心。”晋阳长公主柔声道。
内务府油水再丰厚,她身为天子亲妹,也不好动手,而且也没多少兴趣。
贾珩一时默然无言。
这就是天家,如果是他,就不能撂挑子,否则落在天子眼中,属于不识大体。
而晋阳却不在乎这个,想干就干,不想干就扔到一旁,反正她也没有儿子,只守着一个孤女过日子,也没什么求着崇平帝的想法。
只是这怎么有几分姑嫂闹别扭的味道?
按他估计,有一定可能把宋皇后的弟弟挤走,不然,内务府就成了魏王的自留地,天子肯定不愿见着这一幕,要不换人重新进来,要不就让宋皇后的弟弟另作委任。
可最终,宋皇后不就空欢喜一场了吗?
脸色能好看?
想起那个柳眉星眼,雍容丰丽的雪美人,许是会因此给晋阳穿小鞋,也不一定。
“殿下,既是为国分忧,还是莫要冲动才是。”贾珩想了想,终究劝道:“而且,这般赌气意味太过明显。”
他虽也想内务府能成为晋阳公主的一言堂,但也知道以天子心性,似乎就喜欢搞这些平衡、掣肘之道。
从朝局就能看出来,齐楚浙三党,三足鼎立,稳如磐石。
按说,还真没有比晋阳更合适的人选,膝下无子,也就不存在为子女捞油水的可能,又是女流之辈,权欲不盛,又没有什么结党营私的可能。
天子是不该相疑,搞什么制衡之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晋阳长公主摇了摇头道:“本宫不是赌气,而是不想为将来之事困扰,宋璟为魏王亲舅,如果不能就此厘清距离,本宫担心同衙共事,只怕闹出不小的分歧。”
她不想再掺合进这等夺嫡之事,以她的身份,谁也不站,谁也不靠,反而可以超然之姿保全。
谁当皇帝,她都是大长公主。
如果现在担心得罪皇嫂,与其弟共事,内务府如是暗中资助魏王,她该怎么办?
她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是将之告诉皇兄。
还不如一开始,就不与其牵连太多。
贾珩沉吟片刻,也明了对面丽人心头所想,点了点头,道:“殿下顾虑不无道理。”
只是化身伏地魔的宋皇后肯定心藏芥蒂,对这个不是省油灯的小姑子暗生恼意。
而且,据他观察,晋阳一直以来对宋皇后也不怎么亲近。
当然晋阳底气足,身后有冯太后宠爱,可与宋皇后关系不怎么样,也不知是什么缘故。
可能这是常态?
在普通百姓之家,小姑子和嫂子同样有这种隔阂。
贾珩又提醒了一句道:“但圣上多半不会应允,希望殿下能够担当国事。”
兄妹之间,没有权力冲突,如果他是崇平帝,二选其一,多半还是要选晋阳。
当然,这也是他所乐见其成的。
贾珩看向一旁静静坐着的元春,问道:“大姐姐在宫中伺候皇后娘娘,觉得此事可有其他妨碍?”
元春被贾珩问着,面色怔了下,想了一会儿,柔声道:“皇后娘娘以往从未给家中亲眷谋过任何差事,这想来是圣上体恤之意,如不去内务府,其实……以往常听娘娘提及,那宋国舅听说也是个心怀抱负的,只是先前只做一小官儿,如今调至内务府,所办差事皆为天子家事,也不知遂其意不遂。”
贾珩闻言,凝了凝眉,说道:“如按大姐姐所说,或许没那般为难。”
晋阳长公主见贾珩思量着,道:“没什么为难的,等用罢午饭,本宫去见见他。”
这时,怜雪进来禀告着,鱼宴已烹煮好,于是领着在外的嬷嬷,在几案上放下鱼宴。
贾珩与晋阳长公主用罢午饭,在西园又待了一会儿。
及至午后时分,晋阳长公主才乘上马车,在贾珩的护送下,返回长公主府上。
在午后未时时分,宋璟果然如约而至。
这位宋皇后之弟,身量颇高,面容儒雅,气度俨然,随着女官进入厅中,落座,品茗叙话。
他先前得圣上召见,也有些惊讶,竟让他迁至内务府会稽司任职郎中,这职位为正五品,却并非朝官儿,而是中旨官儿。
“宋大人,公主殿下与贾都督已在阁楼等候,还请随奴婢过来。”怜雪近前唤道。
“哦,贾子钰竟也在这里?”宋璟闻言,颇有些意外。
“今日上午,贾大人护送公主殿下前往查抄忠顺王府的西山别苑,这会儿刚回来。”怜雪解释道。
宋璟点了点头,起身随着怜雪前往阁楼,笑道:“先前一直想登门拜访贾子钰,只是未得公务往来,贸贸然有些唐突,今日倒是幸甚。”
他的外甥现在就在五城兵马司,在贾子钰手下做事。
说话间,进入阁楼。
此刻,晋阳长公主已坐在主位,起得身来,二人原本早就认识。
“下官见过晋阳殿下。”宋璟进入厅中,当先行礼。
国戚比起公主之贵,显然不及,更何况是长公主。
“宋家大哥客气了,快请坐,怎么不见嫂夫人和妍儿,从上元节见过一面儿,倒许久没见着。”晋阳长公主寒暄说道。
宋璟笑道:“她和妍儿前段儿时间回了娘家住几天,今个儿才去宫里向娘娘请安了。”
说着,转眸看向站在不远处的蟒服少年,笑道:“贾子钰也在,听方才女官说,贾子钰今日去了西山别苑。”
贾珩微微一笑,说道:“忠顺王在西山的别苑,藏匿有不少贪墨内务府的银子,今日才搜查出来,如今宋大人为内务府会稽司主事官,正好核实账簿。”
宋璟却道:“禁中交代之事,我先前并未涉及,贸然插手,不明就里,反而弄巧成拙,耽搁正事,说来昨日圣上突然召见于我,说内务府会稽司正缺主事人,要我充任,我以往并无做过这等事来,唯恐不能胜任呢。”
几人客气说着话,开始论及正事。
晋阳长公主嫣然一笑,柔声道:“宋家大哥及时过来,真是解了小妹的燃眉之急,现在内务府人事、账目都亟需梳理,正需宋大哥来管着。”
宋璟笑了笑道:“公主殿下巾帼不让须眉,我过来,也只为襄理,略尽绵薄之力,府中一应事务,还是以殿下为主。”
初来乍到,姿势倒是放的很低,或者说在鸿胪寺为典客这样的小官儿,有多少傲气也被磨消怠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