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东印度公司来说,海汉国和马打蓝国都是竞争对手,但一个远隔重洋,另一个近在咫尺,那自然是近处的威胁更大。何况距离双方上一次打得你死我活,也才过去了几年时间而已,巴达维亚城新筑的城墙时时都在提醒荷兰人,一刻不可放松对马打蓝国的提防。
因为海汉军并不在这次的比武活动中直接出战,因此苏克易的注意力便主要放在了马打蓝国这几名军人身上。不过从他们的表现来看,这几人只能算是资质平平,倒还没有什么让苏克易觉得忌惮的地方。
但苏克易也听说马打蓝国前段时间已经有一批军官学成回国了,或许再过一段时间,便又会有下一批来自马打蓝国的留学人员抵达三亚。如此往复持续下去,终究会在未来某个时候出现几个厉害人物,成为东印度公司的劲敌。
苏克易当然也想设法终止马打蓝与海汉的军事合作,但这又谈何容易。东印度公司本就被海汉处处提防,而海汉与马打蓝国的军事合作也明显不只是为了卖军火赚钱,还有借此牵制东印度公司的目的在其中,岂肯轻易改弦易辙。
处于这种互相牵制关系的并不止这两家,安南和占城也是一直存在边境冲突的对手。不过因为这两国都是海汉的盟友,在海汉的斡旋调停之下,目前勉强维持着表面的和平。但只要是能够分出高下的场合,这两家肯定各不相让,必然要争夺一番才行。
比如这种比武活动,实力稍弱的占城所瞄准的目标就不是比试项目的优胜,而是力求要在每个单项中战胜安南。但截至目前来看,占城军的努力显然还不足以弥补实力上的差距,在已经结束的几个项目里别说战胜安南军,就连将差距缩小到可以一争高下的范围都很困难。
占城大使罗克恩对于这样的表现自然很不满意,他前天在宴会上还跟郑柞就西贡与头顿谁才有更好的发展前景争论了一番,憋着一口气想在比武活动中用成绩来打郑柞的脸,但这个愿望看来实现的难度太大,想以此来奚落郑柞是不太可能了。
第一棒的人陆续完成赛段回到校场,占城竟然是暂居倒数第一,罗克恩当场就黑了脸,心道若是最终只拿到这样的成绩,那我上我也行了,这几名受训人员回国之后也别去军中报到了,先去当苦力把这一年的培训费用赚回来再说。
仅仅只是在心里发发牢骚,当然不可能改变场上的形势。如许家军、安南军这样的强队,其发挥也不易受到外界干扰,等第二棒完成的时候,仍然是这两队遥遥领先。
而此时这两队与其他队的差距已经明显拉大,他们的第三棒人员出发离开校场之后,其他队伍的第二棒才陆续回到校场交接。
许家军虽然依然领先,但与安南军之间的差距却并不是太大了。好在各队路线并不一样,两队的第三棒离开校场之后便各奔东西,倒也不用担心比赛过程中会互相干扰。
而提心吊胆的李凒发现自家的队伍排名又重新回落,到第三棒离开校场的时候,已经又排到了第八。他也只能暗叹实力不济,只靠运气的确很难在这种项目中占到便宜。
而在校场上等候出战的安道石倒是比李凒乐观得多。他也一直在观察各家的赛段排名变化,所不同的是他对各队在这个项目上的实力都有一定的了解,不会像李凒这种门外汉只能看个热闹。
安道石认为许家军能够在前半段都保持领先,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他们将善于越野行军的董尚义排在了第一棒出战,由他在第一赛段就为许家军争取到了比较大的时间优势。
而安南军也采取了相仿的战术,不过他们是让擅长越野行军的黎海排在了第二棒,主动避开了许家军实力最强的第一棒,也颇有一点田忌赛马的意思。
而朝鲜队中实力最强者莫过于安道石,他将在最后一棒出战,虽然就目前的局势来看,朝鲜队已经落后了大多数的队伍,但其实从第三往后数的差距并不大,都在伯仲之间而已。如果能稳住目前的形势,安道石也有信心在最后一个赛段中再往前追几名。
等第三棒完成赛程回到校场的时候,朝鲜队较前一轮上升了一位,拍到了第七,不过距离神仙打架的前两名却更远了,基本已经失去了追赶上他们的可能。
安道石在接到出发指令之后立刻去取了自己这个赛段的地图资料和用于分辨方位的指北针。他需要凭借这两样工具,来找到第一个目标。
地图上所附的信息是第一个目的地的方位和距离,但路线却需要他在途中自行选择。定向越野赛是在鹿回头基地内举行,这里有各种用于军事训练的地形和建筑,有些路线甚至可能需要穿越密密麻麻的营房。
地图上起来就是一条直线从出发点通往目的地,但途中其实有不少地方都需绕行,也就是说必须要在行进途中不断地调整方向,这对于方位感不够好的人简直就是噩梦。如果连方位都弄错了,那自然就找不到准确的签到点了。
所以即便是先行出发的人,有可能因为途中要停下来校正方向,就会被后来者超过。当然方位感强,经验丰富的人,会在进行途中便不断对自己的方向进行微调,这样便可省下大量用于重新定位的时间。
安道石便是属于这一类人,他在入伍之前的猎户生涯中积攒了丰富的野外行进经验,甚至根本不用配备指北针这种工具,仅凭他的自然判断就能确定自己所处的方位和行进方向。
安道石看到地图上的信息后,迅速计算出了第一个目的地的方位,然后便小跑出发了。上午的项目有不小的体力消耗,好在间隔时间够长,他已基本恢复到最佳状态。
步枪加上背包这二十多斤的确挺沉,好在海汉的军用背包除了两肩的背带之外,在胸腹还有上下两道固定带,将背包牢牢固定在身体上,跑起来不会晃动得太厉害。而步枪枪身细长,如果背负在身上不便奔跑,所以他是选择了双手一正一反横向握持,一手攥着枪把,一手攥着枪身,这样奔跑起来手中的步枪就不会影响到身体的平衡,能够跑得更快更稳。
这种感觉对于安道石来说并不陌生,当初他拿着钢叉在山林中追踪野猪,也是这般一刻不停地奔跑。只要保持住步伐和呼吸的节奏,他甚至能一口气在山林中跑上二十多里。
安道石从两排营房之间的通道疾驰而过,对于附近海汉兵投来的目光熟视无睹。平时他可不敢在营区这样擅自奔跑,除了防止引发混乱之外,还有一个原因便是鹿回头基地有很多地方是不许外军学员进出的禁区,要是不小心犯了忌讳,甚至有可能会被逐出三亚。
不过今天是特殊情况,他终于可以在基地内肆意奔跑,而不用担心自己触犯了某条军规禁令。当然他也没有得意忘形,这条路线所途经的区域对他来说是几乎完全陌生的,他必须保证自己的注意力高度集中,确保自己的行进路线没有偏离目标。
穿过这片营房之后,旁边是一个面积颇大的马场,一人多高的木栅栏在这片草场上圈出了大概数十亩地,中间有几十匹战马正悠哉地享受着阳光和新鲜的草料。
不问可知,这些战马都是海汉骑兵营所属。不过这支部队对外界来说没有太大的名气,连安道石当初在朝鲜跟随高桥南一起作战时,也没见他们出动大规模的骑兵部队。
骑兵营在海汉军中一直处于一个比较尴尬的位置,首先海汉统治的地区本就没有太多适合放牧的马场,想搞大规模的马群繁育颇为不便。其次海汉的统治区分散于海外各处,而作战区域往往都是远离本土,需要使用大量舰船从海路投送兵力。运人尚且麻烦,运马就更不用说了,成建制的骑兵部队要经海路调动到数千里之外部署,那简直就是海运部门的大麻烦。
负责指挥骑兵部队的哈鲁恭在1634年去山东打过一仗之后,便建议执委会和国防部放弃组建大编制骑兵部队的路线,将指挥权和驻地都下放给各个海外殖民区,而海南岛本土主要负责培训骑兵和战马繁育,以此来保证骑兵部队的实际战斗力。
否则每次打仗之前千里迢迢把战马运过去,即耽搁时间,也影响作战效果,运输过程中的开销甚至比作战任务本身还要大,实在不是什么划算的买卖。
海南岛上的军马马场并不在三亚,而是在岛北的平原地区,鹿回头半岛的这个小型军马场只不过是用来训练骑兵的配套机构,总共也就几十匹战马而已。
安道石放慢脚步,判断了一下自己的位置和前进方向,发现他必须得绕过这个马场才能回到正确的方向上,比起预计的路程起码要多走将近两里地。
平时这点距离倒也没什么,但此时背着二十多斤装备急行军,正是争分夺秒的时候,他可不想在这里白白耽搁时间。军马马场不准许非骑兵部队的外人擅入,安道石这样的行为无疑是违反了军规。但他回想了一下比赛规则,可没有不许参赛者抄近道这一条,看看左右无人,安道石索性一咬牙,爬上木栅栏翻进了马场,打算直接横穿马场。
安道石也自知此举有不妥之处,跳进马场之后便跑得飞快,力争要在被人发现之前就从马场另一边离开。不过这可不是无人看管的地方,他翻进马场没跑多远,便已经被远处放马的一名骑兵发现,立刻扬鞭策马追了过来。
骑兵追到近处,还没上前拦他,安道石已经主动放开嗓子扭头喊道:“我有国防部的紧急任务在身,十万火急,不可耽误!”
那骑兵听得真切,当下也有些犯嘀咕,心道莫不是真有什么紧急任务,当下就拉缰绳放缓了战马追赶的脚步。待他反应过来这家伙应该是在参加定向越野赛的时候,安道石已经又跑出去老远了。
骑兵心中大怒,两腿一夹胯下战马,又追了过来。安道石不用扭头就能听到身后远处出来的马蹄声,眼见前方不远便是马场另一边的木栅栏了,当下也是使出吃奶的力气疾冲过去。隔着五六步就先将步枪扔过栅栏,然后双手在栅栏上一撑,脚下发力一蹬,毫无停歇便从栅栏上方翻了过去,落地之后顺势打了个滚,拣起步枪便继续往目的地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