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钻探一口油气井,并不是像打水井那么简单,因深度、地质软硬、压力、井程等不同因素,钻井过程中也会采取不同的技术措施。凿井孔、下管套、油层定位、固井、侯凝试压,这些步骤都需要一定的实际操作经验,而海汉目前并没有比较成熟的技术力量,就连田叶友、刘山夏也只能算是粗通理论知识的半吊子,施工队所有的经验都是来自于海南岛上钻了两年自流井。所以尽管油田的大致位置早已确定,但所有人对于接下来是否能够顺利地进行开采也还是抱有一定的疑虑。但出磺坑这处油田有一个对新手比较有利的特点,那就是埋藏的深度极浅,不用过多考虑地质条件所带来的影响,所以田叶友等人也不需要制定复杂的钻探方案,基本只要按照标准的油气钻探步骤来实施就行。在人员、设备、材料都已经充分到位的条件下,田叶友才敢声称有六七成的把握能在预定的区域内找到油田。
不过海汉为了石油项目而调来苗栗的军民,绝大多数人其实并不清楚千里迢迢来这山沟中到底是要寻找什么宝贝。他们在出发前都被下达了严格的封口令,不许对包括家人在内的非参与者提及自己的使命——当然就算有人想说,其实也没多少信息可以泄露出去,最终目的地和所分配的具体任务,都是在他们抵达澎湖之后才被告知的。
翌日上午,刘山夏和摩根将本地的劳动力全部集结起来,开始清理田叶友所指定的地段。昨天随船队抵达这里的有一个连的陆军,加上建设部的施工队和钻井技工,总共也就两百号人不到,而真正被调来负责基建工程的民工因为运力有限,目前仍在海岸营地驻扎,还至少要等个一两天之后才能分批抵达这处山沟,所以也就暂时只能先让部队顶上,把陆军士兵充当廉价劳动力使用。
士兵们对此当然没有多少怨言,只是很多人都在好奇这山林中到底是埋了什么宝贝,竟然让这么多位首长一同聚在这里担任监工。但林中的地面因为连绵不断的降雨所造成的湿滑,也给清理工作带来了不小的麻烦,不管是使用斧头还是大锯,都很难保持身体的平衡,砍伐树木的进度十分缓慢,急得摩根都想直接上炸药把树给炸断了。
田叶友看了一阵,便摇摇头对白克思道:“照这速度,起码两天才完事。”
田叶友为勘探所划出的区域面积不算大,也就一块五十米见方的区域,但这块区域内两人合抱的大树着实不少,对于非专业伐木工来说的确是有点麻烦。这些士兵虽然身体都不错,但在这个领域却是属于有力使不上,空有一两百号人在忙,却没法达到预期的成效。
但这种状况也并非士兵们的过错,毕竟事前计划得再周全,实际情况也还是会有所出入,摩根考虑的是在运力有限的情况下,先将武装人员运进山,以保证物资和驻地的安全,在前几天暂时用士兵代替一下民工,应该也问题不大。但实际状况的确是与摩根的预计有些偏差,军队并不能很好地顶替伐木工的作用。而这一步慢就会步步慢,直接影响到后续的勘探开采工作,相关责任自然都是在摩根身上,也就难怪他会急得跳脚了。
白克思倒是比较理解摩根的苦衷:“慢点倒是无所谓,反正石油埋在地底下又不会跑,迟早都会被我们挖出来。但如果他先把民工弄进山沟来,被土人袭击出了事,那后果可就比耽搁工期严重多了。”
白克思所说的“后果严重”可并不只是说搞出人命,在石油开采这种大项目的背景之下,连战争手段都是被允许的,又哪会在意些许的人员损失。但如果民众被土人袭击,就会造成人心惶惶,从而影响到本地的人心稳定,甚至是油田的开发进程。从稳定的角度来说,白克思倒宁可开发进程慢一点,也不希望迁来本地的劳工和民众因为安全问题而无心工作。
好在刘山夏在建设部待的年头长了,多少也懂一些伐木方面的知识,指导士兵们在伐木过程中使用支杆和楔子,来加快树木倒下的速度。虽然熟练程度仍然比不了专业的伐木工人,但至少比之前的进展快多了。
但或许是白克思一语成谶,没过多久之后,突然发生的状况就证明了摩根这种力求稳妥的安排才是最正确的决定。
在河谷中忙成一片的时候,山坡上突然传来了一声枪响,所有人都立刻停下了手里的活,反应快的士兵已经丢下了工具,立刻去分取堆放在一起的步枪。
营地外围警戒哨的部署是摩根亲自安排的,他听这枪声响起的方向,便知道是来自于山坡上的一处暗哨。这种外围暗哨每处只有两到三名士兵,在值守期间需要保持隐蔽和高度集中的注意力,对于单兵素质有着较高的要求,所以摩根在仅有的两处暗哨都指派了自己从三亚带过来的狙击手学员。能够在这种陌生的环境和恶劣的天气条件下执行实战任务,也算是对这些学员一种极好的磨练。
当然还有很重要的一点是,这次在苗栗所面对的潜在敌人实力偏弱,即便将这些尚未毕业的狙击手学员部署到一线,也不至于会有太大的风险。摩根确信凭他们的单兵实力和手上的七发连珠枪,一个暗哨的火力输入就足以应付五到七倍数目的敌人,而且距离营地不过两三百米,只要发出信号,这边派出增援也是分分钟的事情。
而且摩根也赋予了他们在紧急情况下自行决定开火的权力,比如遇到了某些食肉猛兽,或是发生突发状况需要立刻救援,亦或是发现营地附近来了不怀好意的武装人员。
这一声枪响之后,摩根立刻将现场指挥权交给了白克思,自己带了一个班的士兵赶往枪声响起的地点查看情况。之所以没有大举出动,是因为摩根确信这仅仅一发的枪响,说明暗哨的士兵已经控制住了局面,否则后续应该还会有枪声响起才是。
这个暗哨位于营地南边的山坡上,与河谷大约有三十米左右的落差,在其位置正好可以将已经开辟出来的营区一览无余。摩根先前来此考察的时候,就选定了将其作为一处暗哨,以防有不速之客从这个位置窥视河谷营地。摩根在这个警戒点派驻了两名士兵,三小时一换,以确保能够正常地执行警戒和监视任务。
摩根带队花了三分钟赶到暗哨的所在地,他一眼便看到原本安排的潜伏点已经空了,用树枝伪装起来的小窝棚已经掀开,没有见到那两名士兵的身影。不过摩根并没有因此而慌张,这是很正常的战术动作,他对手下学员的要求之一,就是在野外作战时尽量避免在同一位置多次开枪,以免被敌人用优势兵力进行针对。想必先前开了一枪之后,两名士兵便按照日常的训练内容,迅速转移了位置。
摩根拿起挂在脖子上的铜哨,短促地吹了两声,这是事前约定代表安全的信号。果然很快便有两名士兵从另外一处灌木丛中钻了出来,正是摩根部署在这里的人。这两人身上所穿的连帽斗篷雨衣与普通士兵的油布雨衣有所不同,不但是使用了防水性更好的橡胶涂层,而且底布渲染成了丛林迷彩色,加上与之配套的迷彩下装、手套和口罩,往林中一钻的确是很难分辨出身形。
这套装备也是摩根主导开发,专门配发给军中狙击手使用。本来还有一套晴天使用的狙击手作战制服隐蔽效果更佳,不过这个天气是暂时用不上了。
狙击手在野外作战时所使用的特殊服装被称之为吉利服(GhilllySuit),据说是由一个名叫吉利的苏格兰人所发明,基本结构就是用染色后的布条和麻布制成的外套,通过模拟自然植物为伪装服提供三维外观,从而在视觉上分割人体轮廓,达到在野外环境中隐蔽狙击手行迹的目的。
这种吉利服在制作工艺上倒是没有太大的难度,但隐蔽的效果却非常好。摩根掌管这个兵种之后,得到的训练经费和装备支持也比较充裕,因此便让后勤部门制作了一些吉利服。这次来台湾执行任务,还是第一次将这种单兵装备投入到实战当中,只可惜这段时间正好是梅雨季,摩根只能让士兵穿上迷彩防雨斗篷,暂时还没法让新装备派上用场,不过他已经打算向后勤部门提出新的要求,看看能不能开发出防雨版的吉利服。
类似苗栗山区这种丛林环境,的确很适合狙击手的野外训练,而摩根这次直接是以战代练,也是给予了手下这帮人充分的信任。
“刚才开枪是什么情况?”摩根见两名属下安然无恙,心情也随之放松了不少,这才询问刚才所发生的状况。
这两名士兵都并非新兵,而是从现役人员中选拔出来的老兵,都有过执行作战任务的经验,因此情绪倒也很稳定,不急不慢地向摩根汇报了他们开枪的原因。
就在大约一刻钟之前,这两名士兵发现附近出现了数名手持弓箭长矛的土人,正列队悄悄地摸向营地。本来他们还待观察一阵,但看到其中一名土人已经开弓搭箭,对准了正在施工中的营地方向,担心伤及同胞才主动开了枪。
“打中了?”摩根追问道。
“中了,就只有十多米远,打中了胸口。”其中一名士兵应道:“剩下的土人立刻就吓跑了,连同伴的尸体都没来得及拖走。”
两名士兵当下便从一处草丛中将那土人的尸体拖了出来,他们在打死这名土人之后,担心对方去而复返来抢这尸体,便将其拖入草丛中隐藏起来。而为了避免已经暴露的藏身点被对方针对,两人又主动更换了潜伏的位置。不过他们也知道枪响之后肯定会有增援迅速赶来,所以也没有藏得太远,听到铜哨响起之后便立刻出来与摩根相见了。
摩根蹲下身看了看那具尸体,一枪命中心口,估计当时就毙命了。尸体身上没有什么可供辨识身份的物品,所用的弓箭也都是竹制,不过相比先前在海岸营地所抓到几个冒失土人,这个被击毙的土人所使用的弓箭箭头居然都是铁制的,看样子武装水平倒是要更高一点。
这个土人和他的同伙们是恰好路过此地突发凶念,还是有预谋地来这里搞事,其目的暂时已无法考证,但摩根认为这些都不重要,他更在意此事所将会造成的后果。按照两名士兵的说法,还有几人已经趁乱逃掉,那么这就意味着海汉进驻这里的行动就已经曝光了。如果这些土人本来就是想来这里找麻烦,那么肯定还会卷土重来,当务之急还是加强防御,不给对手留下什么可趁之机。
对于这种突发事件,摩根的兴奋是远大于不安的,也只有出现了这样的意外状况,他和他所指挥的武装力量才能真正地派上用场,并且通过执行作战任务来获取战功。假如本地的土人都像高雄港那边一样,三两下便被些许好处收买,那海汉军在苗栗项目中就只能一直扮演无关紧要的配角了,而这可并不是摩根不远千里来这里出任务的初衷。
摩根让士兵将土人的尸体带下了山,并向白克思等人展示了战斗成果:“这是来偷袭我们的土人,击毙一人,剩下的逃走了。我想这件事不会就此结束,安全起见,我建议本地的基建工程先缓一缓,让士兵们回到自己应该在的岗位上去。”
白克思稍稍考虑了一下,便同意了摩根的意见。虽然抢时间实施项目很重要,但在当下这种陌生环境中,安全其实才是第一要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