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道声音倒是虚弱了些,一兵士踉跄着身子走了过来。
“张三宝。”
没有回答。
周围寂静了下来。
秦寿连着念了三遍,依旧无人回应。
拿捏着毫笔的手颤抖着在张三宝名字后面画了个叉号。
这意味着,张三宝牺牲了。
接下来,秦寿念了三十多个名字。
若是此时将册本接过看去,便会发现这册本上的名字后面,大多画了一个叉。
秦寿继续往下看,视线在触及到一个熟悉的名字时,突然瞳仁微颤。
他犹记得那张年轻而又黝黑的脸,那张脸的主人欣喜地邀请自己参加他的喜宴。
在营帐前,亦是这张脸的主人,率先脱下甲胄,要跟随自己攻城。
“王…富贵。”
声音落下,却没有任何回应。
秦寿猛地抬起头,视线在一张张脸上扫了过去,他抬高了声调,又说道:“王富贵!”
依旧没有人应声。
秦寿突然觉得心累,他难以接受地抬起笔,落下时,又一次想起了那张脸。
那是一张对明天充满希望的脸。
可现在,却再也看不到明日。
三百个名字,很快便被秦寿读完。
而这三百个名字的主人,却只有八十九人站在秦寿面前。
秦寿深呼吸了口气,缓缓开口道:“诸位,经过此战,想必都已经很是劳累。”
“但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我想请各位随我一起,将我们的弟兄们的尸体寻出立。”
“让他们入土为安。”
若是可以,秦寿很想将这些牺牲兵士的尸体带回他们的故乡埋葬,但现在已是六七月份,天气炎热,根本没有办法将这些尸体带回去。
所以在襄城入葬,是目前唯一可行的办法。
经过两个时辰的操劳。
襄城外的寺山山脚下,一座座新坟凸起,在这些坟莹的前方,立着一块块木板,上面一一记录了他们的名字。
作罢这一切之后,秦寿叫底下兵士休整,而自己则是站在这些坟莹前方。
有片刻失神,他就这么站着。
过了许久,一道身影缓缓走来。
正是程咬金。
此时,襄城内事务基本打理完毕,李靖那边的士兵开始着手修建城门,势必要在颉利可汗赶到之前,将襄城城门修正完毕。
“后悔了?”
程咬金走到秦寿身边,轻轻呼了口气。
秦寿没有说话。
程咬金叹了口气道:“这就是打仗,你死我活,没有哪一方能够全身而退。”
“即便是胜利者,也避免不了伤亡。”
秦寿缓缓蹲下身子,他的视线落在木板上,上面是他亲手刻的字--王富贵。
这一块块木板上的名字,都是秦寿一笔一划刻出来的。
秦寿感觉到自己的脸上有些水珠滑落,眼前的视线渐渐模糊了。
他咽了口唾沫,轻声说道:“他们。”
“在刚才,还是与我并肩作战的战友啊。”
程咬金看着两行清泪滑落的脸,他这时才突然意识到。
湿王爷。
年岁十六。
这是他第二次上战场。
说到底,讴王爷不过是个第二次上战场的少年,这些睡在土地里的兵士。
他们用自己的性命来向这个少年宣誓着,他们是少年最坚定的支持者。
哪怕会为之献出生命,也无所畏惧。
思及昨日在营帐中,这些兵士自告奋勇地要登记入册时,程咬金的脸上罕见得有了一丝动容。
他张了张口,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秦寿消沉了一会儿,不过也并未太久,因为他知道,自己还有这更加艰巨的任务要做。
襄城之战,只不过是征讨突厥这场战争中的序幕战。
接下来,他们要面对的是颉利可汗的大军。
彼时,颉利可汗的大军距离襄城还有一百里。
在翌日中午,正在行军的颉利大军,迎面撞上了一小队丢盔卸甲的突厥士兵。
询问之下,颉利可汗才得知了一个让他震惊的事。
唐苏密带军投降,如今襄城已被唐军占据。
襄城失守,对于突厥来说是损失极大的。
也正因如此,颉利可汗只得叫停行军,有些难以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