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进入磨房,郑泰的视线一直停留在老董身上。一举一动甚至一颦一笑,都牵动着他的心。
但凡老董动作稍微大点,都会让他身子不由控制地颤抖。
计谋惨烈失败,已击垮他自信。
期间两个多月的折磨,以及袁隗的覆灭,还有关东士人战败等坏消息接踵而至,更让他精神面临崩溃。
自从会议又开始召开,武将们重新归来,他彻底进入了另一个阶段。
连求饶的话都已不会说,眼中也没了光,看任何东西都泛不起丝毫涟漪。唯独听到门外有动静时,会忽然变得恐惧惊惶,整个人的精神都十分恍惚。
就这样每日一言不发地拉着磨,犹如一具行尸走肉。好似精神世界里,只剩下对老董深深恐惧,印入骨髓。
“太,太尉不要杀我,我可以拉磨,我比驴吃得还少!”许久不说话,身体极度虚弱,郑泰嗓音十分干哑“可你没驴干得多。”老董面无表情。
“我,我读过书、认得字,只要太尉能放过我,让我干什么都行!”此时他再没什么争权夺利、维护士人统治的心思,能活下来就是最大的奢求。
老董笑了,在窗户缝隙的阳光下露出两排洁白的牙,反射出森森白光。
“其实,现在杀了你或者不杀,对老夫都没什么影响。如今整個朝堂乃至洛阳,明面上已没敢反对老夫的人了。”
“就算还有人在暗中谋划,他们也不会接纳你。反而会怕你是老夫的密间,主动将你当作投名状。”
这对老董来说,不过一句实话。
但对郑泰而言,仿佛漆黑中看到了一线光亮,忍着伤痛努力直起身子,谄媚地笑道:“太,太尉……能不杀还是别杀了,省得脏了你的刀。
“哦?”老董笑容更加变化莫测,道:“那你不恨老夫么?”
“嗯?”
“老夫击碎了你的志向,抢了你的家财田产,折磨了你两个多月,你难道不该恨老夫么?”
郑泰慌忙摇头:“这些小人已想过了,政治斗争本就如此,成王败寇,赢者通吃。小人不恨太尉,也不敢恨。”
“相反,自从输给太尉后,才知一切都是虚妄。”
“人想得越多,欲望也就越高,欲壑难填时,便是神死族灭日。什么功名利禄、宏图大志,都不如安安生生活着重要。”
“哟,还挺有哲理。”老董笑吟吟地总结,又道:“好,老夫便假装信了你这番说词…”
“小人句句属实,全都发自内心!”
“.……”老董也不跟他计较,道:“老夫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老夫帅么?”
“帅?”
“就是英俊潇洒、如玉树临风否?”说着还甩了一下头,摆了个欲凌空飞仙的造型。
典韦和田仪对视一眼,惊到无以复加:这个问题再度刷新了,他们对老董无耻程度的认知。
郑泰却连眼都不眨,张口就来:“太尉何止英俊潇洒,气质更脱俗不凡。小人见过世上无数男子,唯独太尉完美无瑕,仿若仙人入尘…”
“好了,可以了。”老董笑得愈发灿烂,道:“刚才只是个测试,测试你还剩多少倔强和节操。”
“恭喜你,完美过关了。”
郑泰也满脸期待,道:“那小人以后是不是不用拉磨了?”
“当然不行。”老董却断然拒绝,道:“最多以后不会有人来抽你。”
然后,将早已准备好的笔墨拿来:“来,乖乖给你弟弟写封信,说接收两个月的劳动改造后,你已深刻认识到错误。”
“如今老夫这里改革农业赋税,需要一点人手,希望他能尽心竭力来为老夫效力。写得好的话,老夫还可以答应以后伙食会好一些。”
“多谢太尉,多谢太尉!”
刚才还希望幻灭的郑泰,此时又元气满满:“小人这就写,马上写!他要是不来,小人再去亲自劝说!”
“嗯,继续好好反省,坚持劳动改造。过几天老夫再来看你,表现好的话,会考虑让你也去参与农业赋税改革。”
“太尉大恩大德,小人没齿难忘!”郑泰高声跪拜谢恩,身子久久不起。
等都听不到老董的脚步声后,再抬起头已是泪光满面:“太尉宅心仁厚,我以前真的错了啊…”
“主公,真就这样放过那个郑泰了?”再度回到大堂,典韦看起来还是有点不放心。
“老夫说过了,袁隗死后,他对老夫已没威胁。”
老董懒得跟典韦解释,什么叫‘斯德哥尔摩综合症,以他的智商和恩怨分明的气性,估计根本理解不了。
反而拍了拍他的肩膀,称赞道:“磨房时表现不错,已有老夫五成的功力了。”
“都是太尉教导有方,在下不过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典韦腼腆地笑了起来,憨厚的模样竟有些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