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中的一桩要案,对于市井百姓来说,那便是……一点涟漪都算不上。毕竟这时代极度割裂,等级森严,朝廷的事儿根本不会传到百姓耳中。
朝会过后,洛阳城里一如往常。
准确来说,是一天比一天热闹:街道上人声鼎沸,有早上一直响到中午的叫卖声,有稚子跑来跑去的嬉闹声,有临街坊市里的吆喝声。
“祖传大力丸,宫中秘方,强身健体……”
“椒柏酒,家中自酿的椒柏酒,不好喝不用给钱……”
“泥马,泥犬,泥牛……夫人,买个陶响回去逗孩子吧。”
“阿母,买一个,给我买一个嘛。”有顽童指着路边的泥俑摊子,在地上哭闹打滚。
母亲无奈,说道:“回家,汝父准备了竹条炒肉。”
“炒肉?”顽童一惊,道:“就是城中新开那家大酒肆里,香味儿会飘很远的炒肉?……我不要陶响了,我要回家吃炒肉!”
母亲欣慰地笑了,留下卖泥俑的小贩目瞪口呆:夫人,令公子必成大器啊,小小年纪便要承受不该承受的痛苦……
“炒菜这等厨艺绝学,叔父便这般轻易地传入了民间?”马车中,蔡琰看着稚子欢快的背影,心想着女人有时也要为难一下女人。
毕竟,妹妹蔡婉最近不太用心读书,也缺一顿竹条炒肉。
“老夫乃当朝太尉,何须敝帚自珍?”一边看着最近飞速增长的民心值,老董一边不耽误装逼:“嗯,倒是那厨子心疼得不得了。”
“被老夫揍了一顿、吓唬一番后,又允他儿子在城中开第一家饭馆,才勉强同意收徒授艺。”
“店家,打二两酱油!”话音刚落,又有一稚子拎着陶壶,对店家说道。
老董见状不由欣慰:不错,这时代也有‘打酱油’了。
不知老董为何会对酱油感兴趣,蔡琰微微掀开车帘,看到人流穿梭如织的街上,店铺林立、货品琳琅满目,百姓再不必困囿采买的限制,日常用品触手可得,也多了不少生活气息和乐趣。
甚至还看到了司马朗的身影,正带着一些计吏、啬夫,指指点点似乎在规划着什么。整座洛阳城今非昔比,商贸繁华,无愧大汉第一都城。
“叔父,我大汉百姓果然勤劳聪慧。商市改革还没多久,洛阳城已如此繁花似锦,让人都有些认不出了。”
“嗯,大家好,才是真的好。”老董点头,言由衷发:“百姓乐,老夫才会乐。”
“此番我等去往何处?”蔡琰又问。
正巧,马车也停了下来,老董微微一笑:“到了,就是这间茶楼。”
“茶楼?”
“嗯,城中好几家茶楼都是老夫出钱开的,这家也是。”
突然好似想到了什么,又面色奇怪地道:“如此一来,白儿和她爷爷就是卖茶叶的,你会不会瞧不起白儿?”
蔡琰目光温柔,有点疑惑,又好似在关爱智障:当朝太尉的孙女,谁敢瞧不起她……不过这,跟卖茶叶又有什么关系?
可见老董随即怅然若失,忽然就感觉……其中一定有什么故事吧?
茶楼内与普通食肆并无多大差别,只是案几上摆放的不是饭食,而是一杯杯清茶和一些点心。
老董很熟练地排出几枚五铢钱,便有两杯香茗和一些小吃食奉上。蔡琰又蹙眉看向面前的清茶,表示完全看不懂:“叔父,这是什么茶?”
“炒茶,开水冲泡后就能喝,不是咱往常喝的煮茶。”
汉代人已认识到茶的妙用,但因还没有炒的技术,便需将生茶慢慢煮开。其间,还会往里面加一些香料、草药、甚至加盐和油调味……
反正那一口下去,老董觉得很上头。
蔡琰则看着面前色翠香幽、清澈透亮的茶汤,先举杯微微闻了一下,只觉纯正的茶香四溢、令人心旷神怡,啜饮一口后细细品咂,香如兰桂、味如甘霖,舌尖微甜后齿颊留香。
再配以炒南瓜子、炒蚕豆、甘蜜丸等一些吃食,果然别有一番风味。
然后抬头看向对面的老鳏夫,面目还好似清秀顺眼了些,心中一股道不明的情愫便悠悠泛起,忍不住道:“叔父……”
“基操勿6。”老董仿佛知道她要说什么,摆手道:“不用夸老夫独具匠心、不拘一格,有些人生来注定大器晚成,这些不过老夫厚积薄发。”
说完身子微微前倾,小声又神秘地向蔡琰道:“静静品茶,一会儿有好戏看。”
猛然被男子如此近距离接触,蔡琰不禁芳心一阵乱跳,面颊羞红。
低头又饮了一口茶水,才渐渐平稳下来,却也不敢与董卓对视,而是打量起茶楼里的客人:有穿着长袍、腰系美玉的士子;也有身穿无纹饰麻布衣的普通百姓;不乏佩刀持剑、一脸冷漠的游侠,偶见锦衣貂裘的权贵公子……
形形色色,不一而足。
众人在一楼大厅坐而论道、吹牛打屁,略显吵闹,却也有几分烟火之气。
“报简,今日份的报简。”就在此时,一位十二三岁的少年,怀抱着一摞竹简来到茶楼,对着满堂茶客吆喝道。
“报简?……”听着又是陌生的名词,蔡琰心中忽然有种说不出的烦忧:我难道已被时代遗弃了么?
为何只是几日未上街,便多出如此多陌生的事物?
“唉,其实应该是报纸的。可惜纸张老夫还未着手改良,只能先拿竹简应付下。”老董便有些郁闷:能做的事儿很多,可总有一堆破事儿缠身,不能全身心投入好好造福百姓的伟大事业中。
“报纸又是何物?”听了老董的解释,蔡琰非但没有恍然,反而更惶然:总感觉,跟叔父不是生活在同一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