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城孤月残辉尽,江南寒阳才照楼。
1.
秋。
深秋。
秋已将尽,残阳如火。
刀光凛冽一瞬。
沈断念就知道自己要死了。
他本就应该死了,早在五年前就应该死了。
他十恶不赦。
江湖再也容不下他。
也许根本从未容下。
他闭上眼睛。
他认命了。
身上的枷锁无情的拴住了他的身体,他的心,他的心兴许早已被禁锢,禁锢在世俗的囚网,等待未知的救赎。
刀风如刃。
他跪在高台之上,台下围观群众熙熙攘攘。持刀的刽子手捋了捋泛红的魔鬼似的大胡子,又拍了拍鼓起的大肚子,再次扬刀。
一刀下去,身首异处。
听不到风声。
刀锋却已划上了他的脖子。
“刀下留人!”
刀顿在半空。
谈琵琶握紧刀柄,怒目圆睁,红色的大胡子仿佛也飞了起来,他狠狠瞪着方才说话的白衣书生,喝道:“来着何人?”
这白衣书生手持折扇,优雅的从人群中走出来,面容冷淡,微微笑道:“谈大侠,在下知道你刀下从未有过活口,可这次,能否买在下一个面子,留这人一命?”
谈琵琶斜眼看他:“哪里来的乳臭未干的小儿?”
白衣书生脸色一凛:“我知你‘红须鬼,断魂刀’谈琵琶天不怕地不怕,今日一见果真如此,连白某的面子也不给了,佩服佩服。”
谈琵琶皱眉,语气也柔和了些:“阁下姓白?不知阁下尊姓大名?”
白衣书生面色缓和:“在下名唤白临钦,家父乃是当今武林盟主。”
谈琵琶眼角肌肉不住颤抖了几下,继而笑道:“原来是白公子。在下有眼不识泰山,实在是得罪了。”
白临钦微昂着头:“无妨。”
谈琵琶握着刀柄的手紧了紧:“不知白公子为何要留这人一命?这沈断念可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大恶人。”
白临钦点头:“在下自是清楚。不过,在下有个想法。”
谈琵琶微一挑眉:“哦?”
白临钦道:“不知谈大侠可有听说三五教入关的消息?”
谈琵琶脸色变了变:“那个杀人如麻,三五成教的三五教?”
白临钦亦是面色凝重:“不错。”
谈琵琶惊道:“他们入关了?”
白临钦点头。
谈琵琶道:“白公子打算让沈断念去阻止他们?”
白临钦微笑:“谈大侠果真是个聪明人。”
谈琵琶皱眉道:“但沈断念若是与那三五教狼狈为奸又当如何?”
白临钦笑道:“即是为武林做事,自当不能任他胡来。我这里有灵药一颗,喂他吃下。”
谈琵琶自然知道白临钦口中所谓的灵药当然不是什么灵药。而是毒药,****。围观的人同样也清楚的很。
但没有人说话,
谁也不想因为一个无关的人而牵扯到自己。
沈断念垂着头,忍不住冷笑。
白临钦已走上前来,将“灵药”递到他嘴边,躬身凑近,低声道:“你若能剿灭三五教,江湖正派自会饶你一命。只是你恶贯满盈,实在让人不得不防。这灵药每十五天我会派人给你一次解药,你自己记得到福禄钱庄去取。”
2.
只要是有人的地方,一定会有福禄钱庄。福禄钱庄正是白家的产业。
沈断念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黑衣在风中扬起。
他的眼睛又大又亮,眼窝微陷,衬得那双眸子更是深邃含情,皮肤白皙若稚子,唇角微扬似笑非笑,仿佛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邪气。
他今年不过弱冠,已然成了江湖中大名鼎鼎的头号大恶人。
沈断念轻轻抚摸着枣红马的鬃毛,想起那些江湖人对他的评价,无奈苦笑。
喜怒无常,睚眦必报,嗜血狂虐,极端暴戾。
不错,这的确是他。
沈断念承认。他从来不曾否认。
他本来就要死了。
当时谈琵琶的刀距离他的咽喉也不过三寸。
白临钦却来了。
带来了一颗所谓的灵药。
沈断念捂着愈发憋闷的胸口,心脏一阵一阵刺痛起来。
十五天到了。
福禄钱庄也已在眼前。
钱庄老板是个又矮又胖的中年人。
他打量了几眼沈断念,忽然道:“你说你是白公子让你来的,你有什么证据?”
一旁的蒙面女子闻声望了过来。
沈断念道:“我自己就是证据。”
钱庄老板斜眼瞥了他一眼:“你以为你是谁?”
沈断念微笑,手中匕首赫然抵上钱庄老板的咽喉:“我是沈断念,这就是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