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白勉强地站直身子,向着梁之羡道:“我丘白今夜命丧于此,自是我技不如人,但丘白不知,为何你等要加入星月教?这个组织如此邪恶,以杀人灭家为乐、泯灭人性,怎么会须臾十余年前,便发展到如此规模?”
梁之羡冷冷地道:“无知小辈,星月教绝非你想象得如此简单,教主高义,崇信得是人性仍自然之法,便是要击破世上一切假道学,伪君子,实现真正的众生平等。”
“泯灭人性?何为人性?人本自私自利之辈,又有大欲大望之心,却非要遮遮掩掩,朝廷以孔孟‘仁义’之法绑架世人,驯得众人如马牛般听命;帮派之间明明彼此相争,偏又要装出一副同气连枝的姿态,着实可笑!”
又道:“教主信义亘古未有,如若教主之法盛行于世,必然改变千百年来之法,为世间带来大光明。”
丘白闻言一愣,怒道:“那便要以其他无辜之人的性命为代价?”
梁之羡轻蔑一笑道:“不过是几条性命,若是大业可成,我便以身殉教又如何?”
丘白道:“你不是对你的公主痴心一片?怎么如今说变就变,可见本也就是无心之人,自然该死。”
梁之羡闻言,脸色黑沉,一字一顿地道:“丘公子今日真是死到临头还如此妄言,想来真是活得有些不耐烦了!”言毕,不等其回应,双掌用力向着其面门而来。
丘白冷哼一声道:“我今日已抱定了必死之心,但你们都要给我陪葬。”说完,不迎上前去,而是顺着掌势向后急退,同时自腰间抽出短笛横于唇边,一阵悠扬的笛声随之响起。
众人正不明其意,却听“哎呀”之声不断,随着梁之羡而来的三位侍从痛苦地倒地而亡,三人脸色黑紫,唇边渗出黝黑的血迹,显见是中了什么毒。
黄纤纤因此前对梁之羡的毒辣产生惧怕之意,不由地退得离众人皆远,此刻不知发生了何事,更是拔腿就顺着沙丘向上爬去……但因过度的紧张慌乱,竟是不断地从沙丘上摔下,头上身上皆粘满了黄沙,狼狈不堪。
梁之羡此刻也无心管黄纤纤如何,只定晴观察此诡异之事的来由,却见沙漠中有一物快如闪电般向着自己爬来,借着月光仔细看去,却是一条通体黢黑的乌蛇。此蛇爬动起来速度极快,口中长信不断吞吐,发出滋滋之声,额上另长着一对如角状的突起,与众不同,眼见着便来至脚边。
梁之羡赶紧拔出短铖,接连不断地向着蛇身划去,但那蛇聪明以极,迅速地调整方向,总是堪堪避开梁之羡的攻势。梁之羡虽在沙漠中居住了有一年之久,遇到过多次沙漠中的蛇虫,但却从未见过如此聪明灵敏,仿佛通了灵的,心中不免生了惧怕之意。
梁之羡一眼见到司空冥尚站在空敞处,几个腾空便跃至其跟前,将他一把推向那毒蛇。他知毒蛇咬了猎物之后,毒液注入猎物的身体里后,要想再重新蓄积足够量的毒液也需要时间,此前三人虽相继倒地,但最后一人倒地时尚在地上抽搐良久方死,可见这条毒蛇毒性虽强,却在咬过三人后已然变弱。
果不其然,司空冥被咬之后,尚跑了半程方死。梁之羡嘴角带出笑意,环顾左右,见到再一次从沙丘上滑落的黄纤纤,凌空一跃,已站在黄纤纤身后。
黄纤纤回头见到梁之羡,不由地大叫出声,梁之羡一运劲,单手便将黄纤纤揪起,嗖地一声掷向那条乌蛇。
赵溯见状,三四个箭步便从躲藏之处跳出,于半途一个纵身跳起,将黄纤纤抱住,轻轻地落于沙地之上。
梁之羡一愣,方看清是赵溯,不由地嘿嘿一笑道:“赵宗主,来得正好,快帮兄弟一把,将那吹笛之人杀了。”
赵溯闻声一笑道:“这吹笛之人不是梁公子手下的无面使?他既未与公子动手,只是于这月夜中吹首曲子助兴,因何事得罪了公子,不知可否由在下说和说和,便饶了他的性命如何?”
梁之羡闻言已知赵溯必是看到了前因后果,方在此说这些迷惑之言,杀意顿起,阴笑道:“赵宗主说得是,何必赶尽杀绝,本就该放人一条生路……”边说着边一步步向赵溯踱来。
黄纤纤见状,惊恐地冲着赵溯道:“赵宗主,速速离开,他本就有心杀你,不过是碍于单大侠等寄居客突至罢了,如今,他已生了杀心,你快些离开吧。”
便在此时,那毒蛇已游至梁之羡脚下,梁之羡见状,来不及多想,先是腾地跃起,欲再度躲闪开去。便在此时,无面使的笛音陡然变得凌冽,再见那乌蛇,突然腾空而起,竟如飞龙一般奔着梁之羡面门而去,梁之羡避无可避,只能挥起左臂相挡,那乌蛇正一口咬在他的胳膊之上。梁之羡趁此之机,抽出短铖正中那乌蛇的身子,那乌蛇的牙齿尚嵌在梁之羡的肌肉之中,正是行动最缓之时,立时被砍至了两截,纷纷落在沙地之上。
梁之羡一击得逞,毫不迟疑,拿起短铖向着左肩猛地卸去,一条臂膀被硬生生地砍落下来,但肩膀之处流出的鲜血却已是艳红之色,可见毒液尚未侵到此处。
梁之羡虽此刻疼得额头上已冒出冷汗,但见到血色,扬天长笑道:“哈哈哈,天不绝我也!”施即点中左臂几处大穴,止了血,转而阴沉沉地看着赵溯道:“赵宗主,正好,本来还想着毙了丘家这个小畜生,便去寻你,如今你自己找上门来,便一起解决了便罢。”
这乌蛇正是丘白豢养之物,与那狼王一样,一直陪伴在丘白身边,如同家人一般,此刻两物均被梁之羡杀死,丘白仇恨满胸,恨不得生噬了梁之羡的肉,吮吸了梁之羡的血,他一个箭步冲上前来,再无二话,短笛横扫,奔着梁之羡眉心而去。
梁之羡如蝙蝠般扯开长袖,向后跃去,躲过攻势,随即短铖在手,向着丘白左臂而去,丘白本已身受重伤,此刻更是行动缓慢,眼见着便要被削去臂膀,却感到一阵强大的力量将他拉扯向后,正避过了这一刀。
回头一看,拉他之人正是赵溯,此刻赵溯身边又多了一人,便是陈四娘。赵溯、陈四娘各自搀扶着丘白及黄纤纤二人,面向梁之羡而立。
梁之羡见状,不由地哈哈大笑道:“好,甚好,你们这些宵小之徒,如今汇集至一处,真是给本公子省了不少功夫。”说着看了一眼陈四娘道:“陈绣儿姑娘?哈哈,只听说由生身爹娘改了名字的,却没听过哪个姑娘是由情郎改名的?陈四娘也算是西川之秀了。”
众人听闻,方知没有一事欺瞒住了他。梁之羡又道:“组织对待叛徒,向来是有一套章法的,本公子先在此告知与你。并非本公子不愿处罚你,而是你如今已经不归我管辖,星月教自然有特使来处罚,不过,恐怕……”梁之羡阴笑一声道:“恐怕却是会让你生不如死。”
陈四娘看了一眼身边的赵溯,又对着梁之羡微微一笑道:“此前四娘或许真会因公子的话而惶恐不安,如今,我知道了一个道理。正邪之间,不在于人数多寡,不在于刑法威摄,只需坚守一个信念,那便是邪不胜正。”略顿了顿又一字一顿地道:“楚虽三户,亡秦必楚!”
赵溯听陈四娘言语,在一旁微微点头,陈四娘回顾赵溯,二人此刻义同道合,自有惺惺相惜之感。
梁之羡此刻却狂怒道:“少在此作此大义姿态,最是让我看不惯,这世上哪有什么牺牲,平等,都是人吃人的礼教,人骗人的把戏,我十岁被人骗卖至宫中,从此一生无望。此后得遇公主,方遇到懂我之心,惜我之才这人,让我看清了这个泥淖般的武林,看清这武林上的一切污浊肮脏,只有重新清洗,再建新天地方可。你等,不过是大车前的蝼蚁,必将灰飞烟灭。”至此时,赵溯等人方知这梁之羡竟然是宫内的内侍,黄纤纤此时方悟他种种行径缘何如此怪异。
赵溯见梁之羡虽断了一臂却仍来势凶猛,不由地退后几步,避过攻势,随后双手一揖一让,正扯住梁之羡攻来的手臂,就势将其带入怀中。梁之羡一招不成,却被赵溯扣住手臂,双腿便凌空而起,踢向赵溯下三路,赵溯解开梁之羡手臂,侧身躲闪。
梁之羡乘隙,真气灌满右臂,向着赵溯袭来,赵溯便同样引真气灌注双手,却在此时,突然感到体内真气流转不畅,便如四驹之乘突遇小路,堵塞不通,难进半步。
而此时,梁之羡这一掌已至,赵溯避无可避,一掌正中心脉之处,赵溯只感到一口甜血涌出,“噗”地一声吐在沙地之上,体内如烈火焦灼,身子晃了几晃,险些便要跌倒在地。
那梁之羡与赵溯斗了十几个回合,已感到赵溯体内真气磅礴无尽,心中难免惶恐。此时对掌,赵溯偏偏却又内力全无。梁之羡是何等聪慧之人,一眼便看出,赵溯体内真气虽充沛,却并未归于本元,此刻正是灭了此人的好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