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误闯焚音堂 山水有相逢(2 / 2)

月夜长歌 轩辕一啸 22500 字 2022-04-11

他一身长袍,一手持纸扇,一手背于身后,闲庭信步,如同在自家院落内赏景一般,其身后魏正扶着蒋西莲同行而出。

囚牛见此,大惊失色。这焚音堂他建设之初,留下两个通道,但却只有一个通道是长年进出的,另一个通道就算是素素、嫣儿等亲信也从未告知,如今这白衣男子未见从正厅通过,那自是从另一处暗道进入,这在囚牛看来是绝无可能之事。

同样一惊的还有赵溯,赵溯曾想过也许他与沈巽还会在江湖相逢,但却没想到是此时此地。不过,不知为何,当他看到沈巽时,心底涌起一阵安宁,仿佛漂泊半生之人终于归家一般。

沈巽从进了大厅,便只含笑看着赵溯,赵溯晃过神来才发现沈巽正专注地看着自己,便回以一笑,一笑之间,无需言语,二人过往的嫌隙便烟消云散了。

“堂主,他,他,不知从何处进入内厅,将我们大半教众点翻,救了蒋西莲。”此时,素素一手按住肩头,步履不稳地窜入大厅,向囚牛道。

囚牛面色一沉,问道:“阁下何人?因何而来?可否告知你是如何进入到内厅的?”

沈巽就如同未见到囚牛其人一般,径直向赵溯走来,直到走到赵溯身旁,才发现了如小鸟般一直依偎着赵溯的嫣儿,不禁一笑,看向赵溯,却不出声。

赵溯也直到此时才觉察自己一直还将嫣儿护在身边,便轻轻地扶正嫣儿道:“嫣儿姑娘,可好些了?不如我们坐下再谈。”

囚牛见沈巽无视自己,心中暗怒,他成名以久,又多年以焚音堂堂主身份自居,从未有人敢如此怠慢于他,不禁冷哼一声道:“阁下未免太轻视囚牛了,就算你找得到通道入口,也未见得可以平安从这里离开。”

哪知沈巽仍然闻所未闻一般,双目四望,正依赵溯之言,欲找一处坐下。

沈巽回首望见大厅正中的蟠龙纹饰贵妃塌,便信步走近,坐在了塌上。一眼见到塌几上摆放着葡萄,随手揪起一颗放入口中,细细品味后对赵溯道:“尚可入口,要来一颗吗?”

赵溯见他坐在主位之上,神态逍遥自在,而一旁的囚牛脸色却阴沉不定,心中暗笑,回应道:“多谢沈兄,却不知沈兄怎么会在此出现?”

沈巽不回答他的话,却道:“不是说你可以唤我‘凤酉’?”

赵溯闻言一笑,道:“是,凤酉,不知你是因何在此啊?”

沈巽似乎极为满意,道:“我是寻着一位故人的信号而来,救了人本欲走,却听到有人在此狂吠,便出来瞧个热闹。”说完,又揪了一颗葡萄放入口中,细细咀嚼起来。

囚牛见此情景,怒火中烧,回头望向素素道:“什么信号?”

素素尚未回答,蒋西莲却惊呼道:“公子果然是看到信号而来?这信号我存了有七年了,没想到真的可用。可公子是如何知道我在何时何地发出信号的呢?”

沈巽道:“你在何处,我一直知道,只需安排人手在信号可见之处日夜轮替看察即可,又有何难?”

蒋西莲闻言吃了一惊,道:“公子是说,你安排了人在我家十五里范围内监测了七年?只为了当我求救之时,你可及时得知?”

沈巽轻声道:“不错。”

蒋西莲感激道:“未曾想当年我只是无意间救了公子,公子不仅为我制了精致异常的人皮面具,还在七年里时刻关注着我的安危,又在今日赶来救我二人性命……”蒋西莲顿了顿又道:“见公子,方知江湖上尚有‘与朋友交,言而有信’这八个字。”

沈巽看向蒋西莲道:“我们尚不算朋友,我带你二人离开,当日之情今日便了了。”

囚牛见他目中无人,早就感到气恼,如今听他言语竟是将此当成自家客厅一般,说来便来,说走便走,更是气极,冷笑道:“想走,怕没那么容易。”话音未落,突然自袖中闪出一支玉萧来,玉萧通体翠绿,雕琢有龙形图纹,确非凡品。

囚牛此时离赵溯较近,赵溯见其出招,抢先一步,拦住囚牛的玉萧,道:“赵某先领教堂主的高招。”

囚牛冷哼一声道:“就凭你?”

囚牛刚以音律相试赵溯,觉得已经摸清赵溯根底,孰不知冰精丸的特异之处就在于遇强则强,不用之时如流水青烟般,柔弱缥缈,集聚而发却似云散后的高山,烟消后的大湖般辽远雄浑。

囚牛玉萧横陈,极速晃动,同时击向赵溯胸前几处大穴。赵溯因只带着玄铁阴剑,不若双剑在手时那般自如,一边向右侧身躲闪,一边用阴剑挡住玉萧攻击。剑与萧相击,发出悦耳的叮当之音。

此玉萧材质极佳,与玄铁剑相碰竟无任何破损变形,囚牛转身下劈,玉萧又如同刀斧砍向赵溯的左腿,赵溯随着囚牛转身回望,同样的招式削向囚牛右腿,两人动作优雅、衣衫飘动,看起来像在舞蹈一般。

沈巽知赵溯内功薄弱,悬意门的武功招式也不足以制敌,所以他一出现便以态度言语刺激囚牛,引囚牛与自己动手。

没想到赵溯却抢先动了手,沈巽一双眼睛丝毫不敢错开地盯住二人。他知囚牛的玉萧最厉害之处尚不是坚不可摧,而是其萧孔浸有剧毒,常在打斗之中突然发力吹动萧毒,使毒气散于四周,让敌手防不胜防。

此时囚牛已经连击了数招,几招没有得手,囚牛更加气恼,只因他自认为如今江湖之中已几无敌手,赵溯小辈又岂放在眼里,谁知赵溯极为聪慧,他自知自己所练的“奈何”剑破绽太多,绝不是囚牛的敌手,所以竟弃之不用,凭借着冰精丸提供的不竭内力,专攻囚牛招式弱处,一招一式看似缓慢无奇,却往往后发致人,让囚牛越打越觉得束手束脚。

沈巽没想到几日不见,赵溯武功如此精进,心中暗喜,放下心来,便又端坐于榻上,吃起葡萄来。

此刻囚牛突然转身向后滑行,随即端起玉萧送至唇边,一阵清澈悠长的萧声顷刻浸满大厅,其曲调如高山薄雾般,轻柔缥缈,若有若无,美得动人心魄。

囚牛刚一举起玉萧,沈巽已如箭一般弹起,尚未到赵溯跟前已经“唰”地一声打开折扇,催动内力,将散于赵溯身旁的毒烟打散。

赵溯未曾想囚牛萧中竟藏有毒粉,一愣之间险些着道。回过神来发现沈巽已经站在身前,正舞动折扇与囚牛相抗。毒粉被沈巽扇子扇动向囚牛方向反击回去,囚牛一挥衣袖,以内力散去周围毒粉,随即玉萧一转,击向沈巽,沈巽折扇回收,以扇为剑与囚牛打做一处。

这是赵溯第一次见沈巽出手,发现其招式极为特别,一招“九天揽月”取自“孤鹰派”的傲英剑法,但“九天揽月”本是人体伏低,剑尖向上,击向对手胸口。但沈巽以扇为剑,却划向囚牛两肩的“云门”“中府”“肩前”三穴。

囚牛初见沈巽下伏用力,已知其使的是“九天揽月”,不禁冷哼一声,将玉萧提前挡于胸前。谁知沈巽剑招有变,所击并非胸口,囚牛迅即变招,力贯双掌,横击出去,此一击虽同时挡住了沈巽攻击的两肩要穴,却使中户大开,此时沈巽的“九天揽月”实招方至,囚牛见沈巽变招,方知刚刚的都是虚招,双掌紧忙回撤,发动内力向后急窜,但胸前衣衫仍是已被沈巽剑气击破,露出雪白的内衫来。

囚牛大怒一声,整个人横空而起,迎面向沈巽扑来。沈巽观其来势,突然闪身侧滑,一招“怒心掌”横劈过去,囚牛吃了他前招的亏,此次凌空变招,一手护住要穴,玉萧同样横出,击向沈巽任脉。

哪知沈巽这招“怒心掌”却是虚招,腿上的“十字尘风腿”才是实招,右腿上弹正击中囚牛下腹,囚牛闷哼一声,旋即回身,身体如游鱼一般滑向赵巽身后,玉萧一点,朝向沈巽后脑。

却见沈巽不闪不躲竟迎着囚牛的玉萧后仰,囚牛心中暗喜,眼见其后脑就要被玉萧点中之时,沈巽身体突然凌空后翻,一跃忽到了囚牛身后。

囚牛只见眼前之人忽然消失,身后“风府穴”一阵炙热,登时站立不稳,向前倾倒。

赵溯这才明白,沈巽的剑招虽源自各门各派,但经其优化,已经弥补了剑招的弱处,且虚虚实实,实实虚虚,真假难辨,让人防不胜防。

囚牛此刻风府穴中招,全身只感麻痹无力,已再无取胜可能。慢慢地转过身来,迷茫地看向二人。

直至此时方知自己真是低估了这两个年轻人的实力,赵溯内力之深,应变能力之强让他叹为观止,而沈巽招式之变化多端,诡异缥缈更让他防不胜防。

此时,素素扯着一人从内厅走出,向沈巽、赵溯二人道:“我劝两位公子莫动。”

只见素素的毒爪正抵着一人喉咙,此人却是崔晴儿,崔晴儿一脸凄苦地看着赵溯,身上尚背着赵溯包裹着玄铁阳剑等物的行囊,想见是在茶楼时就被抓获了。

崔晴儿见到赵溯,只轻轻地叫了一声:“赵大哥。”便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赵溯此时才明白缘何自己只追踪到素素一人身影,不仅自责太过大意。

赵溯沉声对素素道:“素素姑娘要我们二人以何交换?”

素素道:“还得烦请两位公子自己封了经脉,听凭堂主发落。”

囚牛见形势逆转,不禁心喜,向二人道:“看来不到最后一刻,也胜负难分。

沈巽见此情景,冷笑道:“逍遥公子,这不像是你的作风嘛。”

囚牛阴笑一声道:“成大事者,当不拘小节。”

赵溯不明所以地看向沈巽,沈巽微微一笑,便向着赵溯解释道:“这位自号‘囚牛’的堂主,便是江湖上人称‘逍遥公子’的程君闲,二十年前就已成名了,也是一代风流人物。”

沈巽顿了顿又道:“但你可知这位程公子最厉害的是什么?”

赵溯摇摇头道:“难道不是他的那把玉萧?”

沈巽邪魅一笑道:“是程公子的美艳,当年不知多少名门小姐痴心于他,就连一些成名的剑客也垂涎于他的美色,最知名的是‘一骑绝尘’霍达生与‘八面玉佛’迟音冠,两位男子因他定下生死赌约,却两败俱伤,没一人活着走下金牛岭,真是‘自古红颜多祸水’呀!”

赵溯愕然地看着程君闲,程君闲此刻已经怒不可遏,一脸杀气地看着沈巽。

沈巽不理程君闲,接着说道:“程公子因此得了这‘逍遥公子’的外号,俱与他欢好过的人所说,‘逍遥公子’功夫了得,可抵得上当时的一代名妓陈白雪。”

“小子敢尔!”程君闲怒火中烧,一柄玉萧向着沈巽面门而来,竟没有一丝虚招,却是欲以内力相博。

只见沈巽快如闪电般向后飘去,程君闲一击未中,向前再击,此时一旁的赵溯一掌劈中其后脑,程君闲顿时瘫软,沈巽顺势将其扯入怀中,手中折扇同样抵住程君闲喉咙道:“我劝素素姑娘也莫动为好。”

程君闲男生女像,当年确是被许多江湖中人爱慕,其中倒绝大多数是有龙阳之好的人。这其中“一骑绝尘”霍达生与“八面玉佛”迟音冠追求最甚,但当时金牛岭一战却并非只为程君闲而起,而是二人本都崛起于东都,也均为青年剑客,武功内力均难分伯仲,都觉得自己才称得上东都第一侠客,终是在争夺程君闲欢心时,积怨爆发,约于金牛岭一战,却最终惨淡收场。

当年,程君闲虽因天生貌美,雌雄难辨,引来许多是非,但其却并没有断袖之癖,因江湖人以讹传讹,使其一直深陷其中,才终是决意淡出江湖,但也因此对江湖中人心生厌恨。直至加入星月教,成为一堂之主,更伺机报复江湖中人。

如今沈巽故意丑化当年之事,正是击中他的软肋,才引得他忘记一切,怒而一击,导致形势逆转。

素素是三年前被吸引入教,一直在焚音堂下效命却并不知堂主的往事,一时也听得入迷,如今见沈巽突然抓住堂主,竟不知如何是好。

沈巽淡淡一笑道:“素素姑娘,不如我们交换可好?”

素素知此时也只有如此,便道:“好,希望沈公子言而有信。”

沈巽道:“大可放心,这位崔姑娘与范生兄有婚约在身,我必保其平安。”

素素冷笑一声道:“如此甚好。”

素素与沈巽二人同时扯着崔晴儿与程君闲走近,双方即将交换之时,程君闲突然发力,袖中甩出一阵烟粉,正是抹于玉萧中的毒烟。原来程君闲恨沈巽提起当年旧事,必除之以后快,便在双方交谈之时,将玉萧中的毒粉涂于袖上,此时双方近在咫尺便即甩出,竟已不顾及是否会伤到素素了。

却不知沈巽一直暗中观察程君闲动作,烟粉一出,沈巽马上拉住崔晴儿后撤,与此同时将一直握在手里的折扇打开,迎面扇去。

程君闲却没想到沈巽反应如此之快,不及细想,一把将素素扯过来挡住毒烟。素素迅疾出手,欲拉住崔晴儿挡住自己,却慢了一步,只扯破了崔晴儿随身背着的包裹,包裹中之物散落一地。

毒粉扑面,瞬间浸入皮肤,素素掩面大叫,再看她脸上已经现出浓水,毒粉在顷刻之间已经浸到头骨之中,在素素脸上形成如蜂巢一样的深痕。

此时素素已经痛得失去理智,双手成爪,突然击向程君闲,程君闲闪身避过,但素素双爪迅疾如风,终是划破了他肩上皮肤。

程君闲见素素此状,知她中毒已深,不可再救,便欲以玉萧点她眉心,将其致死。

却不料,赵溯再次上前,阴剑斜劈攻向程君闲,在其躲闪之际,将素素带回。

程君闲没想到赵溯会来相救,不禁一愣,冷笑道:“赵少侠还真是喜欢英雄救美啊,美人在怀很是惬意嘛!”

此时素素已经全身无力,瘫软在赵溯怀中,昏死过去。赵溯不理会程君闲的嘲讽,慢慢地将素素扶坐在檀木椅上。

沈巽微笑道:“若说美人在怀,刚刚‘逍遥公子’娇躯在握的时候,沈某才是内心一荡,没想到过了二十多年,‘逍遥公子’还是这般美艳销魂啊。”

程君闲大怒,快步上前,玉萧唰唰唰连劈三剑,沈巽并不还手,闪身躲过了这三招,仍调笑道:“‘逍遥公子’缘何发怒啊?定是怪沈某不懂得怜香惜玉,刚刚弄痛美人了!”

程君闲再无二话,招招杀招,直奔沈巽周身大穴而去,却是恨不得一招毙命。

沈巽只引得程君闲发力,却只闪躲不还手,几个回合下来后,程君闲突然呆立不动,嘴角流出暗黑色的血迹。

沈巽轻笑一声,道:“程公子你该知道素素姑娘爪中带毒,你刚刚被她划破皮肤,还如此拼命,只是加速毒液运行罢了。年龄一大把了,怎么火气还这么大?”

说完,沈巽不再理程君闲,转身径直向赵溯走去。背后,程君闲默默地滑倒在地,已经中毒身亡,一代枭雄终没于江湖。

突然,沈巽发现一张女子画像,正是从赵溯包裹里散落而出的物件,而这女子竟然是素素。

沈巽拾起画像拿给赵溯道:“范生兄,你怎么会有素素姑娘的画像。”

赵溯接过画像,陡然明白,这素素姑娘正是雷公之女秦素素。他扶正素素,将雄浑的内力注入素素体内,不一会儿,素素勉力睁开了眼睛。

赵溯拿着画像,柔声对素素道:“素素姑娘,你可见过这画像。”素素本已痛到极致,面目狰狞,此刻看到画像,突然露出一丝笑意,道:“这,这是我爹爹请人画的,怎么会在你这儿?”

赵溯道:“雷公前辈知你即将大婚,便托我带了两件嫁妆,要送予妙净门妙生掌门,他,他因有要事,你大婚之日可能无法参加了。因怕我不知道素素姑娘你的长相,故将此画相赠。抱歉我因一直处于争斗之中,尚未来得及仔细观察此画,以至于见面却不相识。”

素素微微一笑道:“无妨,我知我爹爹心性,他必是极相信你,才会将物品交托于你。爹爹还有什么话说吗?”

赵溯扫了一眼大厅,快步上前,拾起从包裹里掉出的匕首及顾恺之的绢画《女史箴图》放到秦素素怀中,道:“雷公前辈说,你天资聪慧,长相俊美,性格温婉,就应该嫁入名门,幸福一生。”

秦素素凄然一笑道:“赵少侠一定在心里暗笑我爹爹对自己女儿的谬赞吧?”

赵溯刚想解释,秦素素摇摇头道:“赵少侠不用替素素开脱,素素确实不若爹爹以为的那般好,只是天下爹娘大都以为自己的孩子便是最优秀的,就应该过得幸福美满。”

赵溯道:“素素姑娘,雷公前辈说你不日就要嫁到妙净门了,却不知为何入了焚音堂,且素素姑娘你的爪法如今细想是有雷公爪法的根基,但其势更为凛冽、凶猛,却似乎比令尊更强了。”

秦素素道:“不瞒赵少侠,我三年前便已定了亲,要嫁予妙净门宗主妙生的二子妙本竹,但我知我家在江湖中并没有什么地位,只不过是妙宗主与爹爹的一些少年交情。而后,妙宗主一路顺遂,被选为妙净门第十二代宗主,而爹爹却因一直在江湖中游走,且,且因贪财,终是名声日差,二人也渐行渐远了。而爹爹一心为我,为了让我日后过得好些,所以竟不惜去央求妙宗主,妙宗主尚念及当年情义,同意让我嫁入妙净门。”

说到这里,秦素素似乎想起当年雷公为自己低声下气去攀亲时的情景,神情更加黯然。

秦素素苦笑道:“其实,嫁不嫁入名门又如何?我自小无母,是爹爹一手把我带大的,我只想让他开心,让他有一天以我为荣。所以才在得知要嫁入妙净门后更加忧虑。我真不想成婚之日,满堂宾客都是来恭贺妙宗主的,而让爹爹难堪。”

秦素素顿了顿又道:“我加入焚音堂正是想利用这三年的时间增长武功,他朝再入妙净门,虽无十里红妆,却也技高一筹。届时,爹爹必会以我而荣,他人也绝不敢轻视于爹爹,他,他也不用再去拿一些他不该拿的财物了。”

秦素素默默地低下头来。过了一会,又眼神坚定地看着赵溯道:“赵公子,我有一事想求,不知可否?”

赵溯道:“素素姑娘有何事,但说无妨。”

秦素素道:“求少侠千万不要将我今日之事传言出去,只让爹爹怪我成亲之日不到场吧,也不想让他知道我身死之事。”

赵溯心中一震,秦素素此时的表情、眼神、言语均与雷公将死之时一模一样,让赵溯感到一阵凄凉。

赵溯默然道:“赵某必不告知,素素姑娘可安心了。”

秦素素笑道:“多谢赵少侠成全。”突然想到一事,又道:“我劝赵少侠莫要再追查下去,这个组织异常庞大,我加入之初,也本以为是为了什么江湖大义,但我观察怕是背后有极大的阴谋,却不是我这样的人可以知晓的。”

赵溯问道:“姑娘可知这组织的首脑是何样的人?”

秦素素回忆道:“我加入组织三年,只见过一次,或者说只听过一次。因那次,此人也没有露面,只是隔着屏风听他说过几句话。那是三年前的正月十五日,堂主与那人在暗室交谈,唤了我过去,与那人介绍说我进步神速,对组织忠心,且三年后便要嫁入妙净门。那人并没说什么,只让我练了家传爪法给他看。他看我练完后,便指出我爪法中七项需改进之处,之后,堂主照此人之法指导我爪法,果真弥补了爪法中的不足,这套爪法也更有霹雳之势。但这套爪法却必须日夜以毒液浸泡手掌,才能使爪力提升,我知道这样不好,但终是贪心,让我越陷越深。”

此时,秦素素的气息已越来越微弱,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小。赵溯欲再渡气与她,秦素素摆摆手道:“赵少侠莫要再浪费真气,素素已经回天乏术了。只是赵少侠,我,我知你怕是不会放弃追查,我只提醒你,莫要相信任何人,这个组织中的人员几乎覆盖了各门各派,让人防不胜防。”

说完这些话,秦素素好一会儿不再言语,诺大的厅堂里寂静无声,一阵寒气涌上各人心头。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不是强大的敌人,而正是反目的朋友。不只因为彼此相熟,知道对方的软肋所在,更在于情感纠葛,挥刀斩情却是最难。

此时,素秦秦用手轻轻地抚摸着那柄匕首,脸上带着甜蜜的笑意,似乎在低声地呢喃着什么,突然挥手,一刀对准自己的胸膛刺了进去。赵溯见此突变,顿时失色,抱着素素道:“素素姑娘,你……”

秦素素却再也不看众人,眼神飘过众人看向远方,众人这才听清她轻轻地在唱着:“月儿弯弯照树梢,爹爹的宝儿要睡觉,虫儿莫吵,鸟儿莫叫,宝儿睡在爹爹的怀抱……”

秦素素死时手中尚攥着那幅《女史箴图》,仿佛那是小时候睡觉时攥着的爹爹的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