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淡的话语,有时也能胜过惊雷的冲击。
当这番映照荆何惜内心真实想法的话语从他本人的口中说出,已然化作白鹤的青衣先生再度挥动起了轻盈的羽翼,但他的动作,却像是拿着一把厚重的戒尺。
古朴,威严。
当这样的气息从白色的羽翼上散发出来,荆何惜额前黑发也是随风而动,但他的身子并未后退。
一方面是因为他习惯了在师父的注视下前行,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记得师父从未拿戒尺敲打过他。
……
“你不后退?”
白鹤的声音忽然也变得有些低沉,同时还透露出一股疑惑。
他知道自己这位弟子的感知力一向很敏锐,加上他方才故意将这股气势的转变做的明显,如此近的距离,对方不可能毫无察觉。
但荆何惜仍是没有后退或者抵抗的动作,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看来长大并不完全是件好事,至少现在的你没有小时候那么听话。”看到荆何惜的反应,白鹤忍不住摇了摇头,这并非是某种失望的表现,他只是有些感慨。
荆何惜的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笑容:“我若是任何时候都听师父您的话,现在我应该还生活在漠北,找到一处与记忆中的草木颇为相似的山林,尽可能还原那间木屋,并在此定居。之后昼时读书,夜时练刀,心中时时刻刻想着平局,浑身上下没有一点杀意。我不会与人争,也不会同人语,就这样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看着天地之间的广阔,数着星月之间的距离,风雪自心间划过,年华从指尖散去。数十载光阴之后,我不记得任何人,也没有任何人记得我……”
他的声音在此戛然而止,停顿了许久,直到眼中若泛起迷雾,他才如同幼时一般,对着面前体形发生了极大转变的师父问道:“我说的对么?师父?”
白鹤像是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接着道:“虽然听上去有些孤独,但这样也不会接触到世俗的阴暗,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它也很好,不是吗?”
“接触不到世俗的阴暗,就代表可以伸手触摸到光明吗?”
这其实更像是一种自问。
所以荆何惜很快自答:“没有这个道理。”
“你很渴望光明?”白鹤问道。
“这应该是每个人心中都成渴望过的东西。”荆何惜不假思索地回应道。
“然而这种东西,并不是上天能够一直赐予你的,想要获得更多,或者是与光明之处走得更近,需要你用自己的双手去争取。”白鹤沉吟道。
荆何惜点了点头:“我知道,所以这就是我学了刀的原因。”
白鹤道:“可事实上,我并不希望你只学刀,并且在当初我给过你更多的选择,让你同时修炼刀剑,做到两种法门同修,是你自己摇了摇头,表示拒绝。”
荆何惜道:“所以从这个角度看,即便是在小时候,我也不是完全都听你的话,你有一些逆反的心理。戏剧性的是,直到今天,我对这件事情的看法都没有改变,我仍旧是只想学刀不想学剑,因为我有一些属于自己的理念。”
白鹤问道:“你认为将这样的理念贯彻下去,你能够做到有始有终,问心无愧吗?”
荆何惜道:“风雨江湖路,山野浪漫处,这些东西其实对于现在的我而言,都没有什么兴趣。我现在脑海中想的只有一件事情,那就是武道突飞猛进,仙道也有所成就,总有一天,报仇雪恨,杀了易洗尘,替师父你报仇!如此一来,我便随时可以退出江湖,归隐山林,再无其他要求。当一个人对人世间没有了太多的眷恋,也没有太多的要求,就算他过的并没有多么称心如意,也是很容易得到满足的。所以这大概也算是一种问心无愧吧?”
“你用了一个大概,就说明你自己也不太确定。”白鹤显然听出了荆何惜话中的意思。
荆何惜沉声道:“学剑法,养剑意,生剑心,对我而言,迪也的确是极其陌生的领域,更加不确定的事情。既然两者终究要取其一,为什么我不能选择一个自己更适应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