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横岳逐渐凝神静气:“这种最基础最原始的策反方式,你居然还能在下棋的时候动用……老夫我已经不知道该夸奖你,还是该呵斥你了?”
万俟观星笑道:“我来这里,自然不是接受先生的呵斥,当然,也不需要虚假的夸奖。”
百里横岳道:“那你想做什么?”
万俟观星道:“我们两个要做的事情应该是一样的。所以在开始探讨之前,我需要确保一个前提,那就是先生你足够认真。”
百里横岳摸了摸自己那有些泛白的胡须,淡淡道:“刚才我打盹的功夫也没有多久,如何能够看得出不认真?非要我跟你一起玩杂耍,下棋品茗都不这么纯粹,你才觉得我开始认真了吗?”
万俟观星道:“来此之前,我听先生的一位忘年之交说过,先生此人,早年并没有多少门第之见,习惯游戏人间,只是随着年岁渐长,发觉很多东西并不能轻易随着人意而改变,便索性也开始了论资排辈,随波逐流。”
“我大概知道是谁对你说的这番话了……”
百里横岳沉吟片刻,又道:“他还跟你说了些什么?”
万俟观星道:“他还说你在跟人的谈话之中,用的老夫一词越多,就代表你越认真。”
百里横岳的表情顿时有些怪异:“我刚才说过几次老夫?”
万俟观星道:“好像就一次。”
百里横岳那明显可见皱纹的沧桑面容立刻抽搐了几下,怒道:“要是那家伙此刻也在端阳城内,老夫一定要好好教训他一下,接着才会跟他叙旧。”
万俟观星抚掌大笑道:“哈哈,很好,现在先生是第二次自称老夫了,说明你的情绪已经渐入佳境。”
百里横岳道:“接下来你是不是想要告诉我,刚才你对我流露出的挑衅之意,全都是为了让我快速进入这所谓的佳境?”
万俟观星道:“一半一半吧。除了我想快些看到先生认真时候的模样,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我想看一看,年轻气盛的后辈,是否能够在不借助家族或者宗门力量的情况下,与某些前辈的切磋中占到上风。”
百里横岳摇了摇头:“要是往前推个几十上百年,你们万俟家也算得上是一方世家大族,可惜,当年东离国兵锋正盛,横扫天下之时,你们万俟家的先祖站错了队,之后虽然没有遭到大规模的清洗,可庙堂的核心区域已经没有万俟家的容身之地了。至于江湖……随着风雨楼建立,有些原本精心钻研武道,且取得了一定成果的世家,有时候甚至还过得不如散人呢……”
说到这里,他的目光不再虚眯,可呈现出的并不是什么精神抖擞的面貌,反而是唏嘘感叹的前兆。
万俟观星的面色有些动容:“这些前尘往事虽然已经过去了,可每次回想起来,还是容易让人的心绪产生波动。大概我从小就喜欢喝茶,也跟这个有关。因为当茶水进入我的口腔,接着流经肠胃,反复的过程是滋味的提纯,也是心神的安定。”
百里横岳好奇道:“那下棋呢?难道这个玩意儿不是你自己的爱好,而是别人逼着你学的?”
万俟观星道:“一开始的确是这样。所以有一段时间,我对于棋局之道很是抵触,但后来我逐渐意识到,黑白两子在棋局上纵横交错,也是具备一种特殊魅力……如此,心态自然跟着发生了变化。”
百里横岳道:“这个过程之中,是不是出现了其他人的身影?”
万俟观星道:“问的那么细致干什么?先生莫不是忘了,我们两个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
百里横岳冷哼道:“老夫的记性可比你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好出太多了。”
万俟观星道:“若是如此,那就请先生重复一遍。”
百里横岳道:“不就是来这里守株待兔,等沈醉那个老小子出现吗?”
万俟观星道:“这分明只是其一。如果先生的记性没有问题,那我看是这酒馆的小厮不够专业,给我们上茶的时候又把其他酒水混合了进去,所以表面上我们刚才喝的是茶,实际上它也是一种酒……若非如此,先生怎会说出这般胡话?”
遽然间,有两三枚棋子从棋盘上滚落,而百里横岳之前掌握的黑白变色的棋子,却不在此列,依旧被他夹在食指与中指之间。
他的眼神有微微的变化,但还来不及分出清浊,他的笑声就再度传了出来:“呵呵,小子,你不用故意在老夫的面前说这种话,因为老夫的记性真的没有什么问题。而酒馆的小厮,同样也不会犯这种明显的错误,反倒是你的措辞,听着让人有些头疼。”
百里横岳张了张嘴,可最后并没有说出什么完整的话来回应,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万俟观星继续道:“我的情报消息并没有那么落后,所以你知道的,我多半也知道。这家酒馆固然是沈醉那个老小子常来的地方,可酒王阁除了沈醉这个阁主之外,还有一些很重要的人物,杜饮那厮,就在这个范围里!当初那厮还欠我不少东西,直到现在都还没有给我,所以对他的印象,我比你更加深刻。”
万俟观星的兴趣明显浓厚了几分,终于再次开口:“是什么东西?”
百里横岳道:“你小子身上的秘密也不少,别指望像老夫这个年纪的人突然犯傻,在你还不够坦诚的情况下,就反过来对你坦诚。这种行为,太过愚蠢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