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府喜从天降之际,阳信县庙司坊的庙前大街上,正有四人趁着夜色向着城隍庙缓缓而行。
四人最前,阳信县城隍庙庙祝孙大年走得颤颤巍巍、愁眉苦脸,全然没有了平日里的意气风发之相。
倒也是,任谁在人背后密谋诡计、却又被旁人给当场撞破,心情怕是都好不到哪里去吧。
更何况,这次撞破他孙家密谋之人,就连城隍老爷都得礼让三分。
这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莫不是传说中仙神一般的人物?!
正是因为有了这番思量,所以自打白天书生现身那刻起,他就阻下了自己长子对人家的厉声呵斥,赶紧摆出了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
在这个过程中,他那幺子孙子楚因看不清状况,还曾对这年轻人出言不逊过。不过很快,当子楚突兀被凌空提起,并在一丈高的虚空处狠抽了自己数百计耳光后,不但孙大年确认了心中所想,就连他的县令儿子孙子善都瞬间放下官威,摆出了一副悉听尊便的鹌鹑模样。
接下来的事也就顺理成章了,按照这名仙长的要求,他们老孙家第一时间释放了正在县牢大狱数蟑螂的卢员外,并还厚赠其一笔巨资以示安慰。
然后,他们孙家父子三人又被仙长大人“请”回了县衙内宅厢房,一直枯坐到了方才——夜色浓郁之刻。
当从这名年轻仙长口中听到,欲让他老孙头带路前往城隍庙的时候,说实话,那一刻孙大年还曾心中窃喜过——是的,他们孙家父子三人确实皆为凡人,可此间的城隍老爷可是货真价实的阴司神祇啊!以他们孙家和城隍经营多年的关系,这年轻人此番前去岂不是自寻死路?哪怕其或许还和城隍老爷认识一二。
只是,当仙长又提出需要他那两个儿子一道陪行后,老孙却又有些坐了蜡。
他想不通,不过一次简简单单的带路,为何偏要拽上自己孩儿。正是因为想不通身后那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孙大年此刻才觉纠结万分,走得也是胆战心惊、缓慢无比。
不同于自家父亲的愁容满面,身为阳信县令,虽此刻有些身不由己,可孙子善还是能勉强维持住表面的体面的。
他迈着官步亦步亦趋跟在父亲身后,眼角余光时不时向身后偷偷瞥去。
以前在雍京读书时,他就常听那些出身豪门的同窗述说,说这世间真修难遇。若是好运得以接近一二,并能从其手里讨得几手道家长寿妙法,那简直就是祖坟上冒青烟的机缘!
所以此刻,他这一县至尊虽是受到了些许胁迫,可他却已渐渐心绪安定,并开始琢磨起了和身后仙长套套近乎的主意。
虽然白天乍遇仙长时有些心慌,怕仙长因县衙讨好阴司鬼吏的行径,而将他这个县令给一刀砍咯。不过经过一个下午的观察,他断定这位年轻仙长对这种事情并不太关心,否则也不会对他们孙家此等见不得人的勾当不闻不问了。
比起老爹的愁苦、长兄的侥幸,走在队伍第三的孙子楚心中感受到的,就唯有浓浓的恐惧了!
白天,当他被一股无形沛然的力量从地上提起,并进而被人控制着狠扇了自己数百巴掌后,他以往的虚荣、以及自大哥回到阳信县后所生出的跋扈与骄傲,就统统被碾压成了尘泥!
原来生在一个妖鬼仙佛存在的世界,权势并不代表着最为强大的力量。他们孙家的起势源于同此间鬼神的交好,但当另一种与鬼神对等的力量出现后,他那县尊大哥在人家面前,算个屁啊。
唉,真想生在无仙、无鬼、无妖、无神的世界啊,想来在那里,县令才可称作真正的土皇帝吧……
他顶着一颗肿胀“猪头”失魂落魄地走着,如芒在背。而带给他无尽恐惧的,当然就是跟在身后的年轻书生了。
……
跟在孙家父子身后,顾尧就像一个放牧着三头猪羊的牧人,神情淡然,走得优哉游哉。
以往去见城隍,因每次都是被“邀请”者,有着阴司属官引路,所以大少倒也没有寻不到路径的尴尬。可当这次他想主动出击时,才反应过来自己并没有通幽之能。如此,当然就只能寻人带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