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府扈从们手忙脚乱慌作一团,后头紧跟而来的几个白身汉子瞠目结舌。
他们初见秦王时候,这银甲小将真是威风八面,论武功也算西安府中算得上的好手,论家世也是当年跟随太祖皇帝南征北战的亲兵之后人,谈论兵法也可滔滔不绝点评古来英杰。
可今日……
怎么丢了这么大的丑?
“人言卫央军威如神,剑法中排山倒海难以抵挡,行军时用兵如神百战百胜,此人胸中有尸山血海,一睁眼令人仿佛见尸堆如山,今日一见果然如此。”那群白身汉子心中莫不感叹,“只一眼,瞧得一个自视甚高武功不俗的壮汉就此昏厥,这可谓当世神将,”至此,有人心中埋怨那汉子,“你却招惹他作甚?不是平白自取其辱乎?”
正下马拜谒皇帝的秦王与一众官员也瞧得目瞪口呆。
怎地就忽然昏迷了呢?
“秦国公,暗算一个无名之辈可算不上什么光明磊落。”秦王心中羞耻,忍不住喝道。
卫央回头瞧了瞧这厮,径直与皇帝商议:“既说是暗算,不若就用秦王来当个榜样,陛下以为如何?”
老皇帝叹道:“你卫央何等的人物,与这腌臜孽障计较甚。”
秦王面红耳赤,心中正愤怒到极致,可又不知该如何辩驳。
张懋无奈道:“秦王殿下,你那手下不过一个常人,安能受秦国公一怒之威?”
“哈,好滑稽,”秦王不由大声道,“休说是国公,纵然是凉王……”
“闭嘴!”老皇帝骇然。
你要敢把你那屁话说出来,问天剑当即送你去投胎你信不信?
秦王心中越发恼火,但不敢多言,只好依礼数拜见,问道:“陛下,可要直奔王城么?各处都已打扫干净,可为陛下西巡的行宫用了。”
老皇帝自然没有意见,但又提醒了一句:“朕记着王府周围还有兵营,是不是?腾出来,给西军临时驻扎。”
秦王火冒三丈,这是当众表达对谁的不信任呢?
宁可相信卫央那个逆贼都不相信自己的儿子是吧?
老皇帝不理,催促车驾尽快过河,銮驾才前行,便听有人赔笑道:“啊,秦王殿下,小人为殿下贺。”
谁?
老皇帝挑起窗帘往外一瞧,见那送葬队伍中走出来个穿着铜钱花纹绸袍的员外,方方正正如脑袋被锤子砸了下,通体如一个近乎正方形的长方形,一路小跑着小笑颜开凑过来。
“这个秦王啊,结交的都是些什么废物小人。”老皇帝心中郁闷又无法发作。
可接下来那两人十几句对话将老皇帝吓得浑身一抖。
那秦王竟果真认识那员外,见了还奇怪道:“你怎地在此?”
那员外笑道:“小人本不该在此,该去为殿下贺大婚才是。只家中出了些故事,这不,有几个佃户人家,当真是该拉着去千刀万剐,将小人多年喂养的狗打死了,小人若是不处理此事,长此以往这些人若是长了胆子,那可就没有规矩了。”
秦王笑道:“我说怎么会这般奇怪来着,原来是为你家神犬出殡,怎么样,哪些该死的动手,你可知道么?”
那员外笑道:“小人也算是本地乡贤,更借了殿下的半点儿面子,本地人帮助的颇多,不过,敢动手打死我那神犬的人已经逃跑了,不知去向,那便叫他们家老的小的一起披麻戴孝,好生将神犬安葬了,小人也就不好在与他们计较了。”
“就是那几个?”秦王马鞭一指道,“那岁女子长的倒是颇标致。”
“啊,那个?嗨,倒不是,昨日一大早,邻里们来告知,说是那一家都跑了,小人还能怎么办?惦记着殿下的大婚,故此只好将他们家有关的都请来,商议出这么个下场。”那员外叹道,“算起来,毕竟是小人吃亏了,可谁让小人比不得那些奸贼狡诈呢,千防万防没防人家夤夜逃出去,那也只好就此罢休了。”
停顿了片刻,秦王忽然嘿的一声,意有所指地道:“倒应该,这狗就算是狗,那也是主子的狗,何等尊贵?人么,生来是佃户,合该是佃户,打杀了老爷的狗自该以命去赔,你莫看有些人是人,到底不如主子家的好狗。”
那员外笑道:“是这样的,是这样的,实不相瞒,上次见殿下时,小人藏了私没给好猎犬,家里养的那个乃是小人最珍爱之物。光花在它身上的银子,只怕没有千两也有八百两,没法子,就爱这一个。那一家赔上命,连我这一条猎犬的身价也不足,这番也只好便宜他们了。”
秦王很赞同:“主子的狗,那也比奴婢的命贵。你倒是个好乡贤,好,你去处理好此事,若再有好狗,带到王府里,自有你的好机缘。”
说罢一回头,他瞧见卫央那双森冷的眼睛,不由打了个寒颤,哈哈道:“秦国公见谅,我这人……”
“我等人,永远是人,你这等狗,总归是狗,滚开。”卫央拨马往那棺椁走去。
秦王大怒。
他伸手要拽卫央马头。
“莫日根。”卫央头也不回。
莫日根弯弓搭箭,脸上狞笑口中森森白牙露出。
秦王大骇,慌忙大叫道:“陛下,世上安有这等臣子?”
老皇帝也道:“卫央,过分了。”
“渭河北岸,黄土很漂亮,埋皇帝应该是够格的。”卫央森然道,“陛下想试试吗?”
众人齐声呵斥:“汝欲造反乎?”
“列阵!立大纛,那个再多嘴,杀了。”卫央走马到人前,目光往抬着的人脸上一瞧,两人心惊胆颤慌忙松手。
咚——
沉重的棺椁落了地。
那员外大叫:“你要做什么?”
“一条狗,还有这样的分量?”卫央心中一震,猛然回过头盯住那员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