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就当刘辩坐在崇德殿天子之位旁的小座,与卢植、羊续、曹嵩、崔烈四人共同处理奏章时,大将军何进匆匆来到了殿外。
此时刘辩身边太子舍人乃是夏侯渊,他身穿甲胄、腰跨兵器站在殿外,在走廊上来回巡视,忽见何进匆匆而来,遂上前将其拦下。
何进一愣,表情有些难看,瞪视着夏侯渊估计是想说:“小子,你知道我是谁么?”
但考虑到这是在崇德殿外,他终究还是忍住了,倒是他身后的随从愤然道:“你是何人,竟敢阻拦当朝大将军?”
大将军?
何进?
夏侯渊暗暗倒抽一口冷气,不过他所担任的职务亦赋予他一丝底气,只见他拱手抱拳对何进行礼道:“太子舍人夏侯渊,拜见大将军!”
好家伙,太子舍人,史侯近卫。
一听夏侯渊自报身份,何进那名随从也不吱声了,就连何进难看的面色也稍稍恢复了几分,带着笑对夏侯渊道:“原来是史侯近卫,果然年轻有为,这样,有劳代我通报一声。”
“是。”
夏侯渊抱拳而退,心下长长吐了口气。
他也明白,若非他有着太子舍人的职位,他恐怕连跟何进面对面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而与此同时,刘辩几人在殿内也听到了何进那名随从的叫唤,纷纷停下手中的事物,相互看了一眼。
曹嵩乐呵呵地说道:“大将军怕是为我三人入崇德殿一事而来。”
卢植、羊续一言不发。
不得不说,灵帝任羊续、曹嵩、崔烈三人录尚书事,却偏偏不任本来应当录尚书事的大将军何进,这就值得卢植、羊续等人深思。
比如说,灵帝是否是担心大将军何进仗着国舅的身份把持朝政?
不过这件事实在是太过于复杂,卢植几人谁也不好贸然开口,纷纷看向刘辩,却见刘辩也似颇感头疼地伸手揉了揉脑门。
“启禀史侯,大将军求见。”
片刻后,待夏侯渊入内禀告,刘辩长吐一口气,双手拍拍脸,旋即露出浓浓笑容,起身出殿相迎。
卢植、羊续等人亲眼看到刘辩从无到有变出笑容的那一幕,但识趣的谁也没有提及,假装没有看到。
走出殿外,刘辩便看到大将军何进带着几人站在殿外。
他笑着拱手相迎:“大舅。”
“史侯。”
何进亦满脸笑容地走了上来,拱手道贺道:“臣得知史侯奉陛下之命监理国事,特来祝贺。”
听到这话,刘辩故意收起了笑容,略带责怪道:“大舅,父皇生恙,才命我代为监理国事,此时如何值得祝贺呢?”
“呃……”何进面色一滞,连忙改口:“对对,是臣失言,失言。”
虽说在刘辩这边吃了个软钉子,但这位大将军扭扭捏捏地,还是道出了来意:能否代他劝说灵帝,也将他任为尚书事。
对此刘辩心下暗道:你在想屁吃!
平心而论,他对这位乍看憨厚、爽直的大舅其实也没太大意见,任为尚书事也不要紧,关键在于这位大舅脑子实在是不太好使,根本不明白屁股到底坐在哪,身为外戚竟渴望成为士人领袖,且不说刘辩深知何进在历史上的种种昏招,就算他不知这些,也会像灵帝那样心生警惕——这可不就是翻版的王莽、梁冀、窦武么?
这要是把何进召入尚书台,明日何进就会举荐一帮人,什么荀爽、郑泰、王允、通通都会挤进来,到时候尚书事无疑就会成为何进的一言堂,成为其把持朝政的工具,哪怕何进本人没有不轨之心,他手底下的人也会蹿腾他把持朝政。
鉴于此,刘辩自然不会松口,于是他故作为难地说道:“大舅,你知道,卢师也好,羊公与崔、曹两位重臣也罢,都是父皇任命的,我现如今还在学习处理国事的阶段,哪有权做这事啊?若我做得到,那肯定会将你还有二舅都请进来。”
何进遗憾之余,心中稍地安慰,寒暄几句之后便告辞离开了。
看他离去的方向,刘辩猜测他多半是去请见灵帝去了,遂吩咐赵淳道:“跟上去看看,别被看到。”
赵淳应声而去。
大约半个时辰后,赵淳匆匆而来,附耳对坐在殿内批阅奏章的刘辩低声说了几句。
就像刘辩所预料的,何进连灵帝的面都没见到,就被张让以‘陛下正在歇养,不宜见人’为理由给打发了,据赵淳所言,为此何进还骂了张让几句。
不得不说,刘辩也替张让感到冤枉:这分明就是灵帝的授意嘛,张让岂真有本事左右灵帝想要见的人?活得不耐烦了?
“呵。”轻笑一声,刘辩继续批阅奏章。
殿内卢植、羊续、曹嵩、崔烈听到声音抬头瞧了一眼,见刘辩脸上露出几许莫名的笑容,心中思忖了一下,谁也没有提及。
只是他们心中澄明:看来这位聪慧的幼君,也对其舅大将军有几分防范。
当然,这是正确的。
卢植也好、羊续也好,包括曹嵩与崔烈,也都不希望他汉室再次经历梁冀之祸——为何不提及窦武,那是因为当今士人都不承认窦武乃‘梁冀第二’,只有灵帝不怎么想。
当然,怀疑窦武的也包括刘辩,他所处的位子促使他必须像灵帝那样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