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尚书也确实够忙的了,宵衣旰食,忙于赈灾,对女儿李金绫,宋源明及元达梓父子疏于照顾,平时也很少见面,只派了一个衙役照料他们饮食起居。由于元达梓喜欢贪杯,出事以来更加嗜酒如命,李尚书只得让衙役看着宋源明,不让他到处乱跑。
现在终于忙完了赈灾,回到县衙,知县设了一桌酒宴款待。李尚书见了,皱起眉头,说:“国家遭此大灾,身为朝廷命官要多为国家分忧,弄这么好的酒宴干什么,快撤去。”
知县笑着说:“大人,这桌酒宴并不是为大人做的。”
李尚书说:“那是为谁做的?”
知县说:“是为灾民元达梓父子和宋继棠的遗孤压惊的。”
李尚书没说什么,知州说:“知县大人也是一片爱民之心,其情可悯,其心可嘉。”
李尚书也不做声,默默地坐在桌旁,知县连忙让人请元达梓等人入座。
几杯酒下肚,气氛热烈起来,觥筹交错,每个人吃得满嘴流油,喝得眼睛发绿。
知县端着酒杯,眯着眼睛,说:“李大人,承蒙您照顾,这杯酒我敬你。”
李尚书端着酒杯,也眯着眼睛,说:“这,这不算什么,你做得很好,你的功劳我会上奏皇上,你放心,包在我身上。”
知县说:“大人,赈灾我是尽力了。”
李尚书说:“当然,你们是尽力了,有目共睹,朝廷不会对你这样尽心尽力的人不重用的。”
知县说:“谢谢大人美言,下官不会忘记大人恩德的。”
知州说:“李大人慧眼识人,办事严谨,有功必赏,自然不会隐瞒功劳。”
知县说:“大人这句话说到我的心坎上了,合朝之中我最佩服的就是李大人,才华出众,刚正不阿,克己奉公,堪称一代楷模。”
知州说:“当然,最重要的还是重情重义,这几天,我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大人对待亲眷可谓仁义之至,下官还听说大人要收养义弟之子,要把他带回京城,此等心胸天下能有几人?”
知县说:“是啊,当今世道,世风日下,谁不为己谋私利?为了争名夺利,甚至手足相残,谁还会顾及他人?唯独李大人卓尔不群,出淤泥而不染,李大人殷殷之情,岂不羞煞那些人?”
李尚书说:“你们休要这等说,我与义弟情同手足,他不幸罹难,做兄长的自然要担负起抚养侄子的责任。”
知州说:“看看,这是多么有情有义啊,就是刘关张也未必能够做到。”
知州说罢,转过头来,对宋源明说:“你知道你的恩人吗?就是李大人,对,你知道知恩图报吗?我听说你读过书,知道结草衔环吗?”
宋源明点了点头。
知州说:“既然知道,就不要忘记,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你打算怎么报答李大人。”
这个问题,宋源明实在没有想好,不好做出回答。
知州说:“是一个没有良心的东西。”
对于知州的断言,在场的没有人反对,元达梓想反对,但是当着众大人的面,不好顶撞,尤其是李尚书还没有说话。
李尚书摇手道:“不要这样说,我收养他,不是图他报答的,只要他听话就好。”
知县说:“大人当然不图他报答,大人怎么会做那样的事呢?大人如此光明磊落的人,怎么会图他报答?”
知州又说:“我还听说这孩子不想跟大人去京城,可见他多么没有良心,多么不知好歹。”
知州进一步论证了自己的观点。
宋源明被弄得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己不去京城跟良心到底有多大的关系,只知道现在父亲没了,母亲也没了,连家也被海水冲毁了,自己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孤儿。忽然来了一个大伯。要带他去京城,可是自己不想离开这里,只想找到父亲,为什么就没有良心了?
对于这个大伯,宋源明只有耳闻,不曾目睹,只有崇拜,没有怀疑,在他幼稚的心里,李尚书像神一样的存在,他不是人。
学堂里,除了悬挂着圣人,亚圣的画像之外,就是李尚书的画像,画像跟真人有些相像,但也有很大的区别,宋源明觉得画像看起来更加高冷,特别是眼神,凛冽得让人只打寒战,像两根冷冰冰的冰锥戳下来,叫人脊背生凉。
现实中,就在眼前,李尚书却是和蔼可亲的,特别是现在酒酣耳热之际,一双眼睛仁慈可滴。
李尚书笑容可掬地夹了一根油光可鉴的鸡腿放在宋源明的碗里,轻轻地努了努嘴,说:“吃吧,明明,多吃点,一会儿还要赶路呢。”
对于来自偶像的关怀,宋源明真是受宠若惊,激动不已,手脚不由地颤抖起来,眼里饱含感激地泪水,拿起筷子夹起那只肥大的,沉甸甸的鸡腿,想送进嘴里,谁知这个恩赐过于沉重,“啪”鸡腿掉在地上。
知州惊道:“你怎么把恩人给你的鸡腿扔了?这孩子怎么这样?这不是忘恩负义吗?世界上竟有这样的人?”
宋源明还在惊慌失措之际,同时也给了知州许多措手不及,让他失望到了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