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过去,昨日画龙的传闻,就传到了玉京城里。
起先只是昨天下午将作监的某位画工与友人闲谈,说姜学士为画梦中白龙,擦去了原先的骊珠玉龙图,结果好巧不巧碰上一场滂沱大雨,弄得那白龙没点成睛,实在遗憾。
这消息经过一番三人成虎,又变成了那白龙险些飞去,好在二位学士没点上龙睛,才不曾放跑汤泉下的那条白龙,竟与实情也差不了多少了。
次日早晨,李蝉睡过一觉,虽还有些虚弱,倒也不影响去六王宅讲学。九皇子听说了外边的流言,怎么也不肯背书了,非要学几手丹青技巧不可。
就灵璧公主也不再装病,回到尔雅楼,奉上了亲手抄写十遍的《内训》第七章,向李学士打听昨日的细节。却不料,被这位新来的讲学先生告知,加上前两日的欠账,这书该抄三十遍才对,气得灵璧公主恨不得回到昨日,把那句“真君子”咽回去,又暗骂了十多遍“田舍奴”。
涂山兕素来喜欢独来独往,虽早就没做了负局先生,也不时往市井里头钻,一日过去,虽不见踪影,妖怪们也并未发现异状。直到这日夜深,红药才发觉不对,告知了李蝉。家中妖怪又互相询问一番,才知道,原来狐仙娘娘昨夜就没了踪影。
李蝉颇为担忧,以为狐女遇上了麻烦,于是沿着金水河到大相国寺找了一圈,却并无结果,接着,连夜去了神咤司。
神咤司在玉京城西亦设有隐秘司所,十二位听律与诸多线人探听监视着大相国寺万姓交易的消息。只过去大半个时辰,便得知,昨夜有一位带刀的冷艳少女,在大相国寺的夜市里买了四只烤鹌鹑,到东门大街甜水巷的刘记脚店买了一壶梨花白,又在灵昌渠口乘上杨四郎的渔舟,出城去了。本应在清晨满载渔获归来的渔船,也没再回到玉京城。
查出这些消息,事情已一目了然,狐女没遇上麻烦,原来是自个离开了。可好不端的,她又为何不告而别?李蝉再问红药。
红药却支支吾吾,昨夜跟涂山兕说的那些话,怎么好意思在大伙儿面前讲出来?却耐不住徐达再三催促,心里一急,胡说道:“还不是那姜家小娘子,跟阿郎换了一幅画?昨夜她便在河边独自待了许久,一看就是有心事了!”
众妖怪齐齐一愣,面面相觑,随后便长吁短叹,原来狐仙娘娘平日里总是一副清冷的模样,却是个面冷心热的主儿,眼看着是受了情伤,遣怀散心去了。
李蝉瞧红药的模样,感到她有所隐瞒,又觉得红药的性子和徐达迥异,不会满口胡诌。
本来自诩为阿郎牵上奉宸大将军府小娘子红线的徐达,才得意了一天,便被众妖怪口诛笔伐,大呼惭愧,连连叹息,这又是何苦来哉,何苦来哉。说话时,偷偷瞄向水缸盖,覆水这厮脑有反骨,得了本君赐封大将军,却转投它妖,这下可没靠山了。
脉望出了个靠谱的主意,神咤司既然能打探到涂山兕的行踪,要找到杨四郎那渔船的去向,也不是难事。虽说涂山兕是自行离去,但京畿重地卧虎藏龙,在外边若遇上了修行者,她纵使自报家门,恐怕也会被当作谎言,不论如何,先寻到行踪再说。众妖怪纷纷附和,议论罢,便等着阿郎最后拿主意。
李蝉有些意动,又想玉京城自然是九衢三市的人间胜地,对妖怪们来说,却只是这一间宅院的桎梏。学宫春试过后,徐达以为他落了榜,想着傲啸山林,吐露的又何尝不是众妖怪的心声。涂山兕浪迹江湖惯了,不习惯受拘束,也是妖之常情。
只是江湖路远,不知这一去,又到几时才会回来?记得去年离开玄都,和萧灵素做了约定,待他出关后,以书信互道平安,一年过去了也没音信。还有那孤苦无依的可怜侄女儿,去了蜀地,如今又是否平安?
斟酌半晌,最终他只叹了口气:“由她去吧。”
……
短短数月过去,妖怪便走了三个,园里的显得冷清了些。涂山兕一走,二夜叉便负责外出采买,却频频出错,使家中妖怪饿了好几回。唯独雪狮儿君,自从搭上东邻大将军府的关系后,便无需再偷,每日算准了吃饭的时候过去,皮毛愈发的油光水滑。
李蝉因点睛亏空的气血,用了一丸透玲珑后,休养了七日便已复原。日子一天天过去,他对乾元学宫愈发熟悉,除了读书修行以外,事务也逐渐多了起来。
他偶尔也接应京中寺观的邀请去画壁画,与众学士也日益熟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