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晚霞染天。
百丈宽的弱河两岸险峰对立,猿声鹤唳不绝,清风一刻也不曾停歇。
竹筏上,李坎手举一根尖头树枝,静静等着河中一条红尾鲤鱼上浮至攻击范围。
“吆喝,好一个清闲之人啊!”
一道声音响起,余音回荡在两岸险峰之间,致使河中鲤鱼受惊,猛一甩尾,朝着深水潜去。
“何人?”
李坎缓慢放下手中树枝,抬起头环顾四周,举目扫荡,但并没有看到有人。
前方天水一色,江河日下,神秘而宏大,宛若世间尽头。
这种景象无数次出现在李坎眼前,但他始终都无法抵达。
世人都说,弱河根本就没有尽头!
“方才,那是人话吗?”李坎记得上一次同人说话,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小破孩八岁,坐在愚山悬崖边上,手持一根八丈长的竹竿钓鱼。
小破孩一竿一线,三岁开始钓鱼,五年没钓上过一条,却极自信的说他肯定会钓到一条金色鲤鱼上来,然后就可以想去哪,就去哪。
李坎很想陪那个名叫子牙的小破孩一段时日,亲眼目睹他钓鱼上来,可竹筏一刻也不能停下,唯有匆匆而过。
起初,他也经常站在竹筏上,转身望着南方,望着这沿途所过,想着这途中遇到过的一些人,发生过的一些事,就像风一样在身边过去再无交集。
留下的只是满目苍痍。
“那家伙也不知道钓到鱼没有。”
李坎摇了摇头,再次举起树枝,瞪大双眼注视着光线已经有些昏暗的河面。
他要在天黑之前插一条鱼上来,如若不然,今夜便只有饿肚子了。
李坎记不得具体是有多久,沿途路过河边人家时,还能讨到一口热乎饭吃,现在回想起来,应该就是遇到那个钓不到鱼、瘾又大的小破孩之后,河边就不曾再有人家灯火出现了。
每当夜深时呐,便是心静无波,也是最难熬的时候,可又一定得熬下去,即便是没有尽头。
或许吧,这将是他一生都无法挣脱的枷锁。
“来了!”李坎小声喃道。
河中一条不知名的肥鱼正在靠近竹筏,看起来很傻,只需静静等候片刻,便可出击一插。
不出意外的话,插中了,这条肥鱼就是李坎今日的晚宴。
然而,就在此时。
“小兄弟,可否载老夫一程呐?”
又一道声音响起,河中鱼儿再次受惊,瞬间没入深水。
“糟糕!”
李坎懊恼不已,想摔飞手中树枝,但忍住了,于刹那间寻着声音回望。
只见一个须眉尽白的白发老人,不知是什么时候,就站在了竹筏上面!
暮色里,老人一身青衣,有些驼背,背着两手,饱经沧桑的脸上倒也慈眉目善,衣袂飘飞给人一种超然自逸的感觉。
“又是高手!”
初次见面,李坎就对老人做出了评价。
能够无声无息出现在竹筏上面,这种人,李坎在过往沿途中也遇到过一些。
总的来说,不是第一次了,李坎并不惊讶,开口说道:“老东西,你吓跑我两条鱼,我都想恁死你了。”
听到这话,白发老人顿时一愣,显然没有料到少年竟然这般真性情。
倒还不至于生气,随后老人哑然失笑了起来,说道:“方才老夫在山巅上出言,小兄弟不回话,老夫这才贸然登上竹筏,才知惊了小兄弟两条鱼,实乃老夫过错,还望小兄弟见谅啊。”
按理说,白发老人既已出言道歉,但凡是个正经人,这事也就算过去了。
然而,李坎抬起左手,脑袋微侧,用一根手指掏了掏耳朵,挤着一只眼睛,轻飘飘吐出一句:“老头,没诚意啊。”
这话让白发老人的面皮,忍不住就抽搐了一下,奈何本就理亏,此刻又借人家竹筏落脚,只好抽出背在腰后的两只手,拱手道:“这样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