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学校回来后,祝玉燕什么都没干,进屋就躺在床上了,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白日梦。
似醒非醒间,她不停的想“这个学校里没有女生太好了”“这个学校没有女生来上太好了”
“看不到一个女学生”
“女学生都到哪里去了?”
苏纯钧听到她从外面回来就进屋躺下,特意抽了个空回来看她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听她说了学校里的事后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的抚着她的肩。
那肩膀越发削瘦了。
祝玉燕干涩的说:“我回来一路上都在庆幸,幸好,没有中国女学生去上日本大学。”
日本中学还是有中国女学生去上的,但日本人办的大学,针对的都是十八岁以上的学生,上完中学的他们才收,而中国女人十八岁就该谈婚论嫁了,也不是以前的和平时期,是中国人办大学,所以这次日本大学招生,去的都是男人。
而且日本人比中国人更看不起女人,他们根本也没想过要招中国女学生入学。
结果就是小林他们打算送去劳军的,全是日本女生。
她得知学校里现在除了当年一起过来的二十几个日本女学生之外,来中国的日本移民家的女孩子也来了不少,目前学校里有五十多个女学生。
不过她们学习的东西跟男学生完全不同,她们主要学习怎么洗衣服、做饭、做衣服,还要学唱歌跳舞,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卫生课程,类似护士一类的,不过也没有当年祝玉燕使用的针头针管那么先进,她们只有绷带,连伤药都没有。
从这些女学生学习的课程来看,完全是功能性强的。她们不学数学,也不学英语,文学课也只学怎么效忠天皇,剩下的文化课就只有做衣服,做饭和唱歌跳舞不知该不该算是体育课。
这些女学生不管入学年龄是多少,全都被灌输了要会带孩子,要好好的生孩子报国这样的信念,她们不管知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什么,都已经做好准备为天皇效忠了。
太可怕了。
这种洗脑,太可怕了。
苏纯钧搂着她说,“这种事他们是做得出来的,我早就听情报部的人说过,日本军队训练间谍就有一条是用肉体为天皇效忠,意思就是利用身体获取情报,这在他们看来是非常正常的事。”
她摇摇头:“但是,这些女孩子根本不懂。”
苏纯钧:“就是不要她们懂,哪有那么多懂的人?都是稀里糊涂的。”
他抱着她说:“离日本人远一点。我看,金小姐在山本那里能起什么作用还是未知的,很可能她根本没那么大的能量,你不要做无用功了。你的那个慈善总会我看是大有可为,这样,你在家里办宴会,请一请美国银行的人来,看能不能从他们那边找点钱过来。”
他想给祝玉燕找些事做,不让她再死磕日本人那边了。
祝玉燕听到工作就有力气了,她坐起来思索一阵说:“可是,美国银行那边很不好说话,没有好处,他们是不肯出手的。”
苏纯钧说:“我们现在就是在化缘嘛,伸手向上要钱,给个几毛钱也是施主啊。”
祝玉燕笑了,说:“有道理。”
这一次,她打消了小林他们的想法,说些“一口吃不成个胖子”“不先做出一点成绩来像是在糊弄山本先生”“女学生们虽然有用却不能总用,用在此时此刻太浪费了”。
虽然看起来他们是暂时放弃了这个想法,但送日本女学生去劳军这种事他们一定已经想过很久了,下一回他们还是会想起来的。
祝玉燕想了想,还是决定提前写几个小故事来炒一炒风声,让人们对日本人提高一点警惕。
现在百姓们对日本人的“统治”已经开始习惯了,连买米买面的太太都会说一句阿里阿多了。
没办法,粮食永远是最重要的。
祝玉燕屯粮虽多,却根本支撑不起整座城市的消耗,她连正经开店卖粮都做不到一日一日的流水,只能走慈善施买的路线,打一枪换一个地方,无法做长久生意。
而日本商会有雄厚的实力支撑,他们是正经可以开粮店做生意的,虽然有诸多要求,比如要良民证才肯卖粮,百姓们也是吃这一套的。
现在街上愿意去日本人的店里做工的人越来越多了。
纵使支持日本要开厂开店来稳定局势有苏纯钧和祝玉燕的一臂之力,看到现在这个局面,他们的心里也是很复杂的。
有悲伤,有悲凉感,痛苦,无奈,后悔。
祝玉燕以前只求百姓们能吃上饭就行,现在他们在日本人手中吃上饭了,她又担心他们被日本人哄骗吃亏上当。
只看日本大学里是什么样就知道日本人对中国人是不可能一直保持温和的。
其实百姓们对侵略军队会干什么都知道,日本人没来之前这里有英国人、法国人、葡萄牙人,这些外国军队来一次,中国人就要受一次苦。
祝玉燕写了一个被葡萄牙人欺负的女孩子疯了以后被关在家里的故事,又改头换面改成英国人、法国人,分别各写了一篇,然后掏钱送到报社去登了。
报社里是很喜欢这种带有一点色情和世情味道的小故事的,一看就是杜撰的,也不必担心影响什么,随手一登就完了。
这点小故事肯定不能在社会上引起什么反响。
祝玉燕后续是每个月固定写几篇送过去登,誓要把这个印象钉在百姓的心目中。
以前她请人写文章都是掏钱买水军,现在市面上情形不好,日本人要搞思想管制,虽然现在办报纸很方便,新闻自由这个概念是美国人搞的,日本人全盘学了过来,因为他们自己办报纸也办得很凶。不过虽然报纸可以随便办,但审查却严重起来。日本人是只要发现报纸上有对日本天皇和日本人的贬低、诋毁全都要当成罪犯抓回去吃枪子。
苏纯钧当然是反对过的,但反对的结果只是从被日本人抓回去和他们抓了给日本人送过去。
……一声叹息。
没有武器,底气不足,拍桌子都拍不响。
因为这样,市面上肯写文章的人就变少了很多,大部分人就是写,也只写中国人的事,而且害怕受牵连,连清朝都不敢写,全写到明朝去,要么就架空一个朝代去写。而且现实的事不敢写,仙妖狐怪就变多了。
日本没人敢写了,外国人也没人敢写了。
祝玉燕只能亲自抄刀去写,她写一篇就换一个笔名,连后续的稿费都不要,只求能登,别的都无所谓。
就算这样,她也多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不敢全在一个报纸上登。
她虽然好写一点外国人的文章,但其实并不犯日本人的忌讳,而且又乐意掏钱换版面,所以倒是都能登上去。
因为要写文章上报,她现在多添了一份工作,就是要看市面上所有的报纸。
进而发现报纸上看起来也是群魔乱舞的。
比如骂苏纯钧和她的,这是每一天都有的,有的骂得还算有理有据,但大多数骂的都是瞎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