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最快,不觉又是十天去了,陈希真病体已是痊好,这日早起吃了饭食,正坐房中沉思,忽听得毕应元前来叩门,说有要事相商。陈希真连忙叫人进来,叫开陈丽卿,陈希真、毕应元二人自入里屋落座。陈希真道:“近日乃多事之秋,应元可有大事。”毕应元拱手道:“全赖魏王洞察先机,叫我速从巨野县回京辅助恩相,不做停留,以至未出大祸。”二人说些客套的话,之后便是不自主的讲到大名府的事情上,又自大名府说至知府陈大巨一家的身上来,毕应元道:“出大事了,魏王还不晓得么?”陈希真道:“甚么事?我不晓得。”毕应元道:“那陈大巨一家出逃至清丰县时吃那县中一众刁民拿了,之后几个村的里正又联名上访,现已是将人押回京城在监里听判了。”陈希真大惊道:“那有此事!我在大名府时跟他共事,嘱咐的滴水不漏,怎么今天就吃人拿了?”毕应元道:“千真万确的事。不然我也不知道,我有一个舍亲在那清丰县里当刑房,令早是舍亲小生日,我本是要去那里祝寿,却听得我那舍亲说满座的人都在讲这话,我所以听见。竟是那新的山东巡抚使访牌下来,县令自是刻不敢缓,三更天就出差去拿,还恐怕他走了,将整个县都团团围起来,登时就拿到。县令也不曾问甚么,只把访的款单掼了下来:把与那陈大巨看。看了自也没的辩,只是朝上磕了几个头,就送在监里去了。才走得几步,到了堂口,那县令又叫差人回来,吩咐寄内号,同大盗在一处。这人此后苦了。魏王若是不信,我同你到恩相家中一同去看看款单,那款单早是被交至他手上,就差面奏天子了。”陈希真道:“这个着实险,此事应元你着实费心了,且引我去看一看访的是些甚么事。”当下两人吃净了茶,走出里室,跟陈丽卿交代了一番,一直走到那盖天锡家在京城的府邸上来。
当下那盖天锡家里还有些宾客在坐着,见得陈希真两人来,就先请在书房坐下,送了宾客,问其二人来意。毕应元道:”魏王要借县里昨晚拿的陈大巨款单看看。”盖天锡拿出款单来,这单就粘在访牌上。那访牌上写道:
访得陈大巨乃大名府内一庸官,巧借知府职权隐占身体,把持官府,私通贼祸,贪污受贿,毒害良民,无所不为,如此奸臣,岂可一刻容留于光天化日之下!为此,牌仰该县,即将本犯拿获,严审究报,以便按律治罪。毋违。火速!火速!
那款单上开着十几款:一、包揽欺隐钱粮若干两;一、私和人命几案;一、江州打秋风致三家百姓身死一案;一、身受皇恩,忍昧本良,吏胥通贼几案;一、拐带人口几案:一、重利剥民,威逼平人身死几案,一、勾串提学衙门,买嘱枪手代考几案;……笔笔不能细述。陈希真不看便罢,看了这款单,不觉飕的一声,魂从顶门出去了。陈希真登时面如土色,真是“分开两扇顶门骨,无数凉冰浇下来”。口里说不出,自心下想道:“这些事,也有几件是我在里面的;倘若审了,根究起来,如何了得!”当下便问盖天锡道:“此事还可压下否?”盖天锡道:“此事民怨颇深,州郡地方,无不飞文,那六贼也是进了谗言,怕是难得压下。”陈希真咬牙一番,就道:“即是如此,天锡你便如实上奏。”盖天锡不解,陈希真便同盖天锡耳语了一番,盖天锡大悟,当即领命照办。陈希真点了点头,又对毕应元耳语了一番,毕应元领令也去预备做了。陈希真便同毕应元辞别盖天锡,回到街上,毕应元作别自去办事了。陈希真回到家中,见得水泊梁山那边暂无大动静,索性也放下心来,踌躇了整整一夜,不曾睡觉合眼。
这日子自又是过了三四天,果然上皇得报,震怒不已,下旨将陈大巨下罪,预备处死。那边毕应元、盖天锡二人也是各自怀抱喜讯,告与陈希真,陈希真听得上皇知晓征战虽无大功,却也斩获无数贼首,得了两柄万民伞,民意如此,便也只得就盖天锡,毕应元二人的意,下令又赐陈希真紫罗伞盖,金爵玉带各一件,再升贺太平为礼部尚书,调回京师。毕应元、盖天锡二人亦有加封。陈希真大喜,晚上饭食自也多吃了些,谁料晚间却听得有一人叩门,说道:“陈叔叔可在家,晚辈有要事相求!”陈希真一时未是听出来人口音,见陈丽卿已是睡下,就叫一苍头开了门,只见一人衣衫褴褛冲进来,跪地不起,陈希真吃了一惊,方才看清,那人就是陈大巨之子陈鸣冤,陈鸣冤一见陈希真,不由分说便哭丧起来,有一句没一句的说起,陈希真便就地上将陈鸣冤扶起来,陈鸣冤便起身说:“陈叔叔,我爹爹陈大巨现在身陷缧绁,只有监里听候问斩,先前遭押走之时再三和我说,若是听见尊驾回来了,务必传他意思,要想要同你会一会,叙叙苦情。又百般托我带了封血信来,不知叔叔你意下何如?”陈希真收下那信,缓缓道:“你家老子陈大巨想来也是个豪杰,他不曾遇事时,会着道子,到酒店里坐坐,烧羊是一定两只,还有许多鸡、鱼,像这店里钱数一卖的菜,他都是不吃的。可惜而今受了累。道子本该到监里去看他一看,只是希真而今比不得昔日推杯换盏的时候,既要替朝廷办事,就要照依着朝廷的赏罚,我若到这样地方去看他,便是赏罚不明了。”陈鸣冤道:“陈叔叔,这京城人谁不知你官大官小,若是去了皇帝跟前说句好话,想来不成问题,况此番你只算去监牢里看看朋友,有甚么赏罚不明?”陈希真厉声喝道:“陈公子,这话我本不该说,因你是陈兄贵子面前我才不妨。你家老子所做的这些事,便是我去做地方官,我也是要访拿他的。如今倒反走进监去看他,难道需道子说朝廷处分他的不是?这就莫不是我陈希真做臣子的道理了。况且我在这里取结,院里、司里都知道的,如今设若走一走,传的上边知道,就是希真一生官场之玷。这个如何行得!可好!”当即就喝左右小厮将陈鸣冤叉出街去,更不容分辩。那封陈大巨的书信直接把来撕了。陈鸣冤见陈希真如此义正辞严,一时竟也无话可说,自不用那俩小厮推攘,一人哭着要出门,跑到监里要去回复他爹爹陈大巨了,那想得陈希真一个箭步,早是抽出剑来,一剑把这陈鸣冤砍死门前,头磕石阶。
那陈希真见陈鸣冤已死,便叫那俩小厮就院中挖坑埋了,那俩小厮都是陈希真心腹之人,办事自是利索。只是恨那皇帝老儿如此偏听偏信,以至于此,着实可恨,想及此处,陈希真愈发咬牙切齿,猛然间想着一人,便转入宅中一方,只见一间空屋立在那儿,阴凄凄地没有一物。那个土墙门,亦无门扇。那屋里却有三四个净桶,里面堆些芦柴。那侧首墙壁上做着木栅,木栅下面有一块松木板,阔有尺半,长约二丈,横卧在墙脚边;外面一个青石撵子,厮挨着那板。陈希真便把那块青石撵双手捧定,摇了几摇,早已离地,轻轻扳倒在一边,便去掇起那板来。只听刮喇喇一声响亮,一阵阴风卷起,透进亮光来。原来那板的尽头,遮着一个圆溜溜的窟窿。那板里面两根索头拴着,通出墙那面有个关捩子,把索子往里拉,板便让开,露出窟窿来;往外拉,板仍盖上,这面全看不出。被陈希真这一掇,两根索子都带进来,露出一洞来。陈希真冲那洞口喊了一声,“宁豙殳,你我时候到了!”就听得洞里一人一声怪叫,毕竟这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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