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有暖茶哄着轻风。
悠悠的草木转过窗沿,落到了桌案前放着的书卷上。
陈慕白翻过一页书,视线落定在密集的文字上,也不分心,只借着端茶的功夫,道了句:
“还不走?”
“三哥,我就在你这待一会儿,怎还撵上人了?”
陈元北叹了口气,趴在桌案的另一头,手里执着一本画册,却看得并不大精心,眼神落定在不远处的花瓶上,几乎要将花瓶盯出个窟窿。
他向来看不进去那些四书五经。
但对各种闲书,却一直都是感兴趣的紧,难得会有连这颇新鲜的画册子,都看不进眼的时候。
“我并非撵你,只你即使整夜留在我这里,也总有要回去面对的时候。”
陈慕白合了书,终于向着陈元北望去一眼。
全当听不懂他所言的话。
陈元北叹了口气,放过被盯了半天的花瓶,将视线落在陈慕白的身上,道:
“我看你就是嫌我碍眼,想要撵我走了,望欢整日留在你这时,也不见你多说她一句。”
他颇有些酸溜溜的。
手指将画册的边角都捏的起了皱。
也不知晓。
是在嫉燕望欢,还是妒陈慕白。
陈元北的那些心思,都清清楚楚地写在脸上,陈慕白看的分明,却并未多言,只是又拿起一册书,随意翻开一页,淡淡道:
“望欢喜静,不仅擅棋艺,又是个难得的聪慧人。”
“三哥对望欢...”陈元北忽然坐直了身体,低咳一声,故作不经意地道:“倒是特殊的很。”
他尽力不想露出过多情绪。
免得被察觉出些许端倪。
然而过多瞥向陈慕白的视线,却仍暴露出些许心思来。
陈慕白移向他一眼,淡淡道:
“对望欢特殊的,并非是我。”
“我...”
陈元北张了张嘴,似乎想要就此解释两句,但他也没忘了此地无银三百两的道理,话才一离口,就被紧忙着收了回去。
好似并未注意到他的不对一般,陈慕白端起茶杯,道:
“你躲不得初一,也躲不过十五,不如早些回去,将事情处理干净。”
“我也明白。”
陈元北何尝不知,拖延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但只要一想到回去后,得需面对苏香见,他这心里就憋闷的很。
他年少时里,也曾想过未来要娶的妻室。
但如何思来念去,他要娶进门的,也该是个温柔如水的女子,笑起来眼眸如星,比天光乍亮时的第一丝暖芒,还要更加温婉动人。
然最后进了房门的侧室。
既陈元北年少所想。
更并非是他的爱慕之人。
此处所处的境况,已和陈元北想象当中截然不同。
“三哥。”
陈元北以袖捂脸,遮了面上的神情,离口的嗓音越发晦涩。
“我不明白,为何会如此?”
陈慕白并未给他解惑,即使已然知晓,陈元北真正的在意为何。
但那既然已为不可能之事。
何苦再提?
反而伤人伤己。
“难道你能从今日之后,再也不回院了?”
陈慕白只反问了句,而后又淡淡道:
“不论之前到底发生过什么,她此时已是你的侧室,爹已经应允,就是注定的事实。”
陈元北沉默了半晌。
也不知将陈慕白的话听进去几分。
他站起身,如同一个迟暮的老者一般,慢慢拍平了衣摆袖口处布的褶皱。
“我知晓了。”
陈元北走到门口。
最后回头看了陈慕白一眼。
“兄长,若明知前途坎坷,当真值得去走上一遭吗?”
陈慕白翻过一页书,语气当中仍不见波澜。
“何须问我。”
他给出的答案既寡闻又淡漠。
仿若并不对陈元北存着多少在意一般。
然这对陈元北来说。
却已是足够。
“走了。”
陈元北摆了摆手,似颇为洒脱般,道;
“明天再来找你喝茶!”
陈慕白也不去看他,只道:
“明日望欢有约,不来我这。”
“那我后...”
话一离口。
陈元北才后知后觉反映过不对来。
他没再吭声。
大步踏出了西院。
夜色已深。
西院附近的火烛,也不知缘由,竟全数熄灭了个干干净净。
陈元北独自走在深寂当中。
耳畔除了偶尔响起的虫鸣之外,就只剩下鞋底踏过路面发出的闷响。
他还没走出多远。
前方忽亮起一点红芒。
由小见大。
距陈元北越来越近。
直到女子小心翼翼地嗓音响起。
“少爷?”
陈元北眯起眼,见前方提着灯笼而来的人,竟是苏香见。
他下意识皱紧了眉,问:
“你怎么在这?”
“时辰有些晚了。”苏香见听出他语气当中的不虞,向后退了半步,之后才轻声细语地道:“我看少爷还没回来,就想过来看一眼。”
她缩着双肩。
红唇紧紧抿在一起。
不等陈元北开口,苏香见就已经急着再次道:
“不过我没有想要打扰少爷的意思!我只是担心少爷,打算过来看一眼,就离开的。”
灯笼晃出的光亮,照映在她娇美的面庞,将美眸当中蕴着的慌乱不安,显得一清二楚。
陈元北压了压额角。
纵使满心烦躁,也实在没办法对苏香见说出什么重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