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子佩一颤，缓缓回头。

是她幻听了吗？

那道让她思念成疾的熟悉人影立在那儿，一身玄色长衫，身形如竹挺拔傲立，头戴玉冠，墨发垂在腰间与白色绫罗腰封随风飘扬，为那张冠绝天下的俊美面庞做陪衬，琼鼻薄唇，莹润如玉，如切如磋，一双凤眼似装着万千世界，波澜不惊。

正望着她。

他立在那儿，浑身散发着冷漠与疏离。

如果说从前的冥连澜是不染人间烟火的谪仙人，那如今的冥连澜便是降世的古神。

孤冷，平和，无情无欲。

生于世又脱离于世。

平静的观视一切。

可惜，叶子佩未察觉出这细微变化。

叶子佩水眸一颤，呆呆的看着他的眼睛，呼吸都紧了。

两人间只有一尺距离。

可她却不敢上前，生怕这是镜花水月。

终于，叶子佩手指一点点抬起，松开树干，嘶哑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冥，冥连澜？”

“是你吗？”

她问得很轻，生怕惊扰了他。

那双眼睛好漂亮，漂亮到让她都有些恍惚，不敢确认。

原来冥连澜眼角有颗泪痣。

冥连澜不答，淡淡一笑，对她张开双臂。

叶子佩踉跄的朝他奔过去，一把撞进温热怀中，眼前骤然氤氲起雾气，声音都哽咽了：“原来是真的，太好了，你没事太好了！”

“你的眼睛……”

叶子佩伸手去摸冥连澜的眼睛，冥连澜淡淡一笑，将她的手压下。

“治好了。”

轻飘飘的三个字，叶子佩却知道冥连澜肯定承担了许多危险，其中艰辛不是三个字能说的。

当初戚景都说了，那种方法是铤而走险。

所以叶子佩才会让他等等。

可没想冥连澜还是选了那个方法。

责怪远没有庆幸来得多，叶子佩盯着他的眼睛：“那就好……”

一直没追上军队，叶子佩心都是悬着的。

如今见到冥连澜，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疲惫涌上，眼前阵阵发黑，人都要虚脱。

但她还不能倒下。

叶子佩抬头望着冥连澜：“你怎么在这儿？你的马呢？慕临到哪儿了？”

冥连澜被她一扑，并没有反抱她，双手垂在身侧，无情无欲，全程都淡漠的看着。闻言，他低头，盯着焦急的叶子佩，声音清冷又有种说不出来的引诱：“你想结束战争是吗？”

阻止战争和结束战争的区别，叶子佩并没有听出。

“那当然！”叶子佩一心只想阻止慕临，环顾四周，“你的马呢？我们快走，不能再让慕临枉造杀孽了，至于南宫墨云……他不退兵就打他！”

“你确定能阻止慕临吗？”冥连澜问。

什么意思？

叶子佩一愣，看着神色清冷的冥连澜，拧眉：“我不确定，但我不能因为不确定，就什么都不做。”

一切都要先赶到战场再说。

能少死一个人就是救人一命。

如果……叶子佩抿唇，不愿去想那个糟糕至极的结果。

冥连澜淡淡的望着她，语气轻飘飘的，明明极其平静，却字字如刀刃：“如果阻止不了，你会杀了慕临吗？”

直击叶子佩灵魂！

叶子佩水眸睁大，震惊的看着他。

“你下得了手吗？”冥连澜又问。

那双凤眸凝视着她，似乎可以看透一切。

询问更是如同无形压迫。

引得叶子佩心绪大乱，本就神志不太清醒的她，思绪乱做一团，转头避开冥连澜的视线，顿显狼狈：“我……我可以阻止他。”

哪怕再愤怒，再失望，叶子佩也没想过要杀了慕临。

叶子佩不是个大善人，虽然慕临手段偏激，但对她一直很好，他没有对不起她。

让她大义灭亲的杀了慕临，她做不到。

“你下不了手。”冥连澜淡淡道，一字一句明明算得上温和，却比寒霜结成的冰刃还冷，“可除了你，谁都杀不了慕临，你很清楚。”

“如果你要慕临死，他能为你自杀。”

“因为他，西大陆已经血流成河、白骨累累，每天都有数以万计的人因为战争妻离子散，颠沛流离。”

字字珠玑！

叶子佩小脸呆滞，不敢置信的看着冥连澜，极其想说不是这样的，却找不到一个字来否认，因为这是事实。

让她心情沉重的事实。

“阿佩，你要站在他那边吗？”

“我不是……”叶子佩心神大乱。

“那你会杀了他吗？”冥连澜吐出两个字，“亲手。”

叶子佩瞳孔一缩，身子一颤，眼中浮现出恐惧。

不，不是这样的。

别逼她。

手下意识拉紧他的衣裳，语气透露着不自主的哀求：“我可以阻止他的，我们先去战场吧，那里等不了的。”

叶子佩全然不知道她此刻有多狼狈，小脸苍白，语气更是虚哑得不像话，尤其眼底透露出来的恐惧，已经完全不像她了。

一边是冥连澜和无辜百姓，一边是慕临。

她被逼到悬崖边，走上了稍有不慎就会跌落万丈深渊的钢丝。

而现在，钢丝上的她已经摇摇欲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