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珍春讲到这里已经双眼通红，因为接下来发生的事，正是家破人亡的最标准写照。

彭县令将杨珍春下狱后，还让师爷暗中假做好意，跟他家人说毕竟曾为同僚，俩人交情颇深，愿意为他上下走动，只不过需要些许银两。

他爹娘信以为真，先是将家中存款全都纳了出去，师爷说事情有了眉目。

接着爹娘又将家中值钱东西典当一空，师爷又说事情已经成了一半。

最后他爹娘没办法，把房子也变卖了，只留些许住客店的钱，其余全都给了师爷。

这案子前前后后耗了接近一年，师爷见一点油水也榨不出来，跟他们说事情办成了，大老爷开恩，只等次日开堂去接人便是。

结果，第二天开堂，不单没有释放杨珍春，反倒问了斩刑。

原因是拿妇人和其老父当堂作证，妇人本不愿意嫁于他，而是他强抢民女，为此还殴伤老父险些致命。

她自己被强娶以后，整日被公婆关押虐待，好不容易将此事报给县令。

县令执法严明绝不徇私，派儿子暗地里去详查，结果两人探讨冤情时被杨珍春撞见，杨珍春狗急跳墙，竟然想要杀县令儿子灭口，简直是罪大恶极。

很显然错漏百出，但没办法，有理没处说。杨珍春父亲想要进长安城告状，半路被人袭击重伤不治。

老娘一气之下，上吊自尽，只剩下妹子一个人留在客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前任制使已经卸任两年了，你是怎么成为不良人的？”高天赐不解的问道。

杨珍春闻言，颇为感激的看了眼郭庆：“是郭庆郭大哥帮的忙。”

嗯？郭庆？郭庆自己都混成了这个吊德行，他有啥本事代理制使招人呢？

见处座疑惑的看向自己，郭庆苦笑：“我之前犯事落在长安县，当时春哥还是普通捕快，看我冤屈照顾过我，知道他受难我自然想尽办法帮忙，不过功劳还在何天身上。”

高天赐又把目光投向了书生何天，好奇他怎么做到的。

郭庆解释：“但是也是没法子的法子，何天作为六制刀吏，有时时将六制动向报告衙门的职责。但是他绞尽脑汁将春哥的冤屈写在文书中，又将春哥的特点，性格，等等加以修饰，向衙门举荐。”

“那是我俩第一次见到司长，是司长看了那篇文书，然后发下公文说春哥还有其他案子在身，将其从县衙提了出来，成为了六制不良人。”

高天赐简直对何天刮目相看，几次对话和观察，他已经感觉出何天有些计谋，胸中有些内涵，却不想，他笔杆子竟然也这么厉害。

“对了，前制使的死，好像也跟彭县令有关。”郭庆突然开口道。

高天赐闻言一惊，问道：“前制使死了？”

郭庆点头：“不良人的卸任，就是死了。一日不良人，终身不良人！”

高天赐心中一时惊骇莫名，怪不得老爹对不良人这么反感，他还以为是不良人的名声，感情这是个进的来出不去的衙门。

但一想，制使是皇帝给自己保命暂时赐的，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他问：“知道具体细节吗？”

郭庆摇了摇头：“六制除了已经调走的，我是来的最早的，剩下他们基本都是我举荐制使出面吸纳进来的。前制使并不怎么管事，我只知道当初他与彭县令马驿丞黄统领走的很近，并不知道私底下有什么勾当。”

“只有几次让我运了些货，具体是什么不清楚，后来上面派人来查，好像前制使就被卖了，抓回不良人衙门，然后····”郭庆补充道。

看来，这小小县城水挺深啊，黄统领也不干净，更不知那还没见面的马驿丞，是个什么样的角色。

略一沉思，高天赐开口对杨珍春说：“想报仇不？”

杨珍春几乎想都没想，几乎是吼出来的：“想！”

“想就好，你们听着。”高天赐让所有人凑到跟前，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详细说了一番。

听完高天赐口中的话后，在场众人无不震惊，有些不敢置信，但又热血上脑，异常兴奋。

其中交代给何天的事情最难，那就是现在，立刻，写文书。

众人知道的也好，听说的也罢，甚至何天自己编造的也无妨，总之历数彭县令几年的罪证，不求天衣无缝，但求稍稍经得起推敲。

何天想了想，首先从杨珍春的冤案开始，下笔行云流水，引经据典将大洛律例写的清清楚楚。

接着，无论是众人知道的，还是众人听说的，他按照时间顺序，开始罗织罪名：

开元二十四年春，长安县县令彭家庆侵占某良田，逼死苦主·····

开元二十四年秋，长安县县令彭家庆收受贿赂，徇私枉法，将原告打成被告····

开元二十五年夏，长安县县令彭家庆找人为死囚顶罪·····

一直到开元二十七年，长安县县令彭家庆与前不良人一都一司六制制使结为朋党，以权谋私，过后壁虎断尾，上下打点，置身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