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药轻摇羽扇，“要么救天下，要么救自己，总归要救一个。老师还真是言之凿凿，理直气壮。”

“可若献祭苍生，耗尽王朝气运，只是为了救自己。那你去了另一个仙界，就能心安理得，大道无痕么？”

姜隐的声音犹如静水流深：

“为师当然想救世，就算药妃，以及天平神教那几个自封圣人的小辈，本心上当初也想救世。”

“可是没办法，救世太难了，远比救己难。就算你的大明统一天下，重建王朝气运，救世解毒的成功概率，也不到一半。”

“就这一半不到的成功概率，还是我们师徒三人共同努力的结果。”

“可若是救己，只要拿下半个天下，仅仅能利用王朝气运就足够了，百分之百的概率，甚至不需要统一仙界四域。”

“比如正嫡，他有一半天下在手，就能掌控仙界王朝气运，足以献祭苍生，打开异位面仙界的通道，带极少数人逃离。”

姜药听到姜隐提到姜正嫡，笑容更加寡淡了。

冷笑不语。

这个便宜大哥，还真就是宿命之敌啊。老头子显然对他寄予厚望。

对了，老头子还有个身份：大清国太上皇帝。

幸亏自己没有尊他为大明太王。否则的话，大清太上皇和大明太王是同一个人，得有多尴尬？

姜隐继续说道：“建设永远比破坏难得多。你要救世，就要完全统一天下，真正成就人皇之业，药道还要达到九级，还需要…每个要求都很难。”

“救世和救己的难度相差这么大，怎么选？这个选择不难，有希望称霸的势力，多半会选择救己，遗憾的放弃救世。”

“可为师能为救世努力多年，苦心孤诣，难道对不起天下吗？”

“所谓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两手准备，立于不败之地，有错之有？”

“道有阴阳，心有善恶，天有昼夜，月有盈亏，此乃天下至理。为师一面救世，一面救己，公私兼顾，天经地义。”

“仙界中毒已深，照此趋势，数千年之后必然大劫降临。”

“若献祭众生，牺牲气运救自己，天下大劫会提前降临。若不献祭苍生救自己，也无非晚数千年而已，还是逃不过。”

“献祭苍生虽然提前了浩劫，却起码能救自己。不献祭苍生，数千年后大劫仍然会来，又有何意义？”

“所以，若是仙界救不了，那还不如破罐子破摔，废物利用。”

姜药摸着袖子的小蛇，神色也风轻云淡，没有丝毫怒意。

“很好。感谢老师如此坦诚。既然老师已经两头兼顾，那么总有偏倚吧？老师是更偏向我的救世呢，还是更偏向姜正嫡的救己？”

姜隐笑了，“这还用说？为师当然是希望救世，救己只是不得已。为师可是最早发现仙界中毒的。唐亡之后，为师为了救世可没少折腾。”

“但为师不会帮你对付正嫡，也不会帮助正嫡对付你。”

“将来的天下有三种可能。一是正嫡赢，二是你赢，三是其他人赢。”

“其他人可能会救世，也可能会救己。或者救世失败变救己。”

“为师已经做的够多了，不能再帮助任何人。否则的话，因果会有碍我的红尘仙道，对我大不利。”

“正嫡是药妃的儿子，她们母子是救己派，为师不能帮你对付他们。”

“同样，你我两世师徒，你也是我的儿子，我也不能帮正嫡对付你。”

“手心手背都是肉，就看你们自己斗。”

“哈哈哈。”姜药闻言大笑，“好。你不帮助姜正嫡，已经算是不错了。很多事情我已经知道，不需要问你，但有些事，我还需要老师解惑。”

姜隐抚须，“你是想知道，是谁给仙界下毒，为何下毒？”

姜药皱眉点头道：“不错。我虽然苏醒了前世记忆，可是思索很久，也想不出是仙界中毒的真相。”

“我只是推测，与黑渊有关。”

“我第二世李遂，曾经在黑渊深处抽取了远古神农大帝布置的仙灵脉。可当时封印上的仙灵脉有九条之多，李遂只抽了一条，按道理不会有影响。”

“除非，后来又有其他人抽走了仙灵脉。”

姜隐顿时露出一丝苦笑，“原来，最先抽走仙灵脉的是你第二世李遂。你猜的不错，后来的确又有其他人抽走了仙灵脉。”

姜药忍不住咳嗽一声，“不会就是老师你吧？我知道，老师有能力进入黑渊最深处，有机会看到那个神农封坛。”

姜隐也咳嗽起来，“咳咳，你又猜对了。的确就是为师…”

姜药的神色，顿时难看了很多。

“但，为师也只是抽走了一条。”姜隐捻胡须的手有点有力，“我只抽了一条，还有七条。按说，不会影响中央凡界的气运。可是——”

姜药叹息一声，“可是在你之后，还有人抽取神农封坛的仙灵脉？”

姜隐的神色有点古怪，“不错，在我之后，的确又有人抽取了仙灵脉。唉，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是谁？”姜药忍不住问道。

姜隐呵呵一笑，“你猜。”

我猜？

姜药的神色也古怪起来，“不是…我师弟吧？”

“你又猜对了。不是他是谁？”姜隐也很是无语，“在我之后又抽取了仙灵脉的，就是他的第二世，唐末帝！”

“他第二世虽是仙唐亡国之君，可毕竟是一代仙帝，神通广大，当然也能去黑渊深处，见到神农封印。”

“哈。”姜药忍不住拍了拍树干，“搞了半天，抽走仙灵脉的，就是我们师徒三人？”

“那也不尽然。”姜隐的神色有点凝重，“我在唐末是国师，知道唐末帝也抽走了一条仙灵脉。”

“我们师徒三人虽然一人抽走一条，那也还剩六条，仍然不会泄漏中央凡界的气运。”

“可是我常年巡视黑渊，发现后来还有人抽取仙灵脉。而且将剩下的六条仙灵脉全部抽走！”

“当我发现黑渊深处的神农封坛连一条仙灵脉都没有的时候，我立刻明白，抽走六条仙灵脉的人肯定不是为了仙灵脉，而是在实施阴谋。”

“可是黑渊太深太大，有能力进入黑渊深处的人也太少，等我发现问题时已经太晚了。”

“封坛已经坍塌，中央凡界的气运已经泄漏，说明中央凡界的浩劫已经降临，来不及了。”

“中央凡界何等重要？那可是仙界之基，位面之母啊。中央凡界气运大衰，仙界的气运就急遽衰落。仙界气运大衰，才能被毒害。”

“我立刻用卦道推演，可奇怪的是，竟然什么都推演不出来。就好像天道规则突然出了问题。”

姜药点头：“你当然推演不出来。当时下毒者已经下毒了，黑渊正是在毒发的时刻，规则毒化之下，你在黑渊还能推演才怪。”

姜隐神色感慨，“不错，就是如此。可当时我不知道问题何在。”

“所以，大劫出现的特别突然，谁也想不到。”

姜药皱眉，“毒从黑渊而来，经过虚空海，最后进入仙界。你常年在黑渊，难道就没有发现黑渊中毒么？”

“发现了。”姜隐陷入回忆中，“就在我发现所有仙灵脉被抽走的当天，我就在距离玄牝之门一百万里的地方，发现了诡异之雾。”

“那诡异之雾是灰色，在黑渊之中很是隐秘。而且黑渊规则对神识屏蔽的太厉害，我竟然无法看出这诡异之雾里面是什么。”

“我只能感知到，这是一种极其厉害的剧毒，而且是规则之毒。或许说，它是一种邪异的大道。它似乎没有毒域，又似乎到处都是它的毒域。”

“以我当时的修为和地位，仙界能让我害怕的东西太少太少。即便黑渊这种恐怖的世界，我也极少有所畏惧。”

“可是当我看到那片诡异灰雾时，我竟然感到从未有过的恐惧。当时那片诡异灰雾所到之处，黑渊都被腐蚀出一个个朽烂的虚无。”

“巨大的黑渊，似乎都被这片毒雾充斥，黑渊中的规则迅速被感染，被毒化，被扭曲变异。”

“我当时在仙界，属于实力最强的极少数大仙之一，时空大神通可谓独步天下。我正是凭借时空法则，才躲开那诡异灰雾的沾染，得以生还。”

“连我都差点陨落，可想那些诡异灰雾的厉害。时至今日，我都不知那雾气中掩藏的是什么存在。”

“毒雾漂移的方向是虚空海。它的速度快的离谱，仅仅一天，就从黑渊深处蔓延至虚空海。”

姜药听到这里，也感到吃惊不已。

太快了！

黑渊有多大？

比仙界还大！

黑渊不是虚空，而是个虚空黑洞，是个独特的空间，是一方宇宙的膣腔，也是连接其他宇宙的通道。

而玄牝之门，就在黑渊最深处。

当年，第二世李遂，退位之后就是在黑渊深处的玄牝之门附近，修道数百年，创制出《幻》这门大神通，得以孕化分身。

姜药有第二世的记忆，当然对黑渊不陌生。

玄牝之门，距离虚空海足有十亿里。以李遂的修为，从虚空海到玄牝之门，也需要大半个月之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