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长河坐到另一边,替他摆下一子:“你早知道,顾疏平命中会有此劫罢?”
任子期笑笑,并不答话。
孟长河道:“当年他魂魄被老鼠咬了三寸,你替他补好便是。他生性虽专横,幽冥一游,也算大彻大悟,何苦让他多受罪二十年?”
任子期问:“你穷困潦倒时,跟人借了银子。待富贵显达时,可是要还他?”
孟长河落下一子:“当然。”
任子期道:“若是,债主不肯收呢?”
孟长河手一顿,抬眼看他。
任子期道:“他诚心悔改,可那将士的怨气未消也是徒劳。我向来不插手人间事,一来职责所限,二来,他只有在阳间,将一身余孽还清了,死后方能清白入冥府。总好过今生罪,来世投畜生道偿还。”
“可你还是帮他了。”孟长河嘴角弯了弯,又落下一子,“若没有那场火,怕是至死他都不知,自己负了什么罪。”
“顺手而已。”任子期不置可否,朝棋盘看了一眼,轻轻啧了一声,“金井劫?”
“你棋艺倒是精进很多。”孟长河心情忽然很好。
他将手中白子放入棋筒,望着任子期眼睛,“这局咱们平手了。”
……
“孟先生可算回金陵了!方才在巷子口,我差点没认出您!”
阮小山从裤腰带上摸出把铜钥匙,“这一走得有八年了吧?”
“八年了。”孟长河应着。
他替小山扶住锁身,注意到,这锁不是自己原先那把。
阮小山推开门,将孟长河行李拿去了里屋。
孟长河几自在院中站着,没有跟进去。
久不住人,院里倒没有荒草蔓生,庭中的梨树,甚至还结了几颗青果。
旧景不移,孟长河有些喟叹。
忽然眼角瞥到,墙根下摆着几只大水缸。
正待疑惑,适时阮小山出来。
见孟长河望向那边,他脸上有几分局促:“先生莫怪,这是我阿婆腌酱菜的缸子,您这儿宽敞,我们就擅自借了下宝地。”
阮小山往墙根走,“我给您挪挪,这样就占不了许多地方了。阿婆说月底便腌好了,到时不消你说,我一早便过来搬走。”
阮小山说着捋起袖子,两手将水缸一抱,将要起身时,忽然一个趟趄,差点摔了一跤。
孟长河忙扶住他:“当心!”
阮小山险险扶住缸沿,心道这缸里几时空了?
大约觉得跌了面子,他脸色讪讪:“让先生见笑了,我当心些便是。”
孟长河摇头:“罢了,堆在那里也不碍事。”
“那怎么行。”阮小山道,“再两日就是望日,先生夜里出来看月亮,被酱菜缸子绊倒了怎办?您大老远从汴京回,一路舟车劳顿,还是进屋歇着,一晌我就搬完了。”
孟长河见劝他不住,只得作罢。
阮小山干着活,嘴里却没闲着:“孟先生,不是我邀功,您这院子我可看得紧。就是大荒那年,我也没让人进院里一步。”
他下巴尖儿冲着院门,“那大锁,不知被砸烂了几回,我回回又给您换新的。”
孟长河自是感激,道了声谢。
“嗨!您跟我客气什么?”
小山直起腰,“我阿婆说了,阿姐出嫁那年,你帮我们打箱奁,没要一分工钱,临走只抱了一壶酒。您的情分,我们全家都记着呢!”
孟长河闻言只笑笑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