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人生一世,譬如游仙(1 / 2)

幕后说书人 小一先生 10043 字 2022-01-14

傅春竹就此事,问过石弧。

那人果然不像官场那些老油条,坦白道:“是我舅舅,他有心让我历练,不然位高而无功,免不了要被人嚼舌根。”

“他舅舅是皇后娘娘兄长——向延光,现任两浙路安抚使。”

平安的脑袋,像是被哐啷砸了一下:“公子你再细细说道!”

傅春竹悠悠道:“石弧的舅舅,是两浙路安抚使,他自己临时被调为两浙路发运使。”

“银台司驳回来的扎子,虽然是荆湖北路递出来的,但是向延光此前,也在荆湖北路当过差。你觉得这是巧合?”

平安猛然惊醒了:“是他们自己的货物!想偷偷搭着纲船上京!”

傅春竹捂住他的嘴:“小点声!”

平安呜呜两声:“怪不得公子跟他保证,三日交还失物,原来根本没有失物!那些东西本就不在纲船里!”

傅春竹一挑眉:“这便是各衙门缄默无声的原因。我猜,祁维光手上那份货单里,不会有元字号的船。”

傅春竹又道:“但是,向延光不可能让自己亲外甥涉险。在他们计划里,押送船应当是安全的。”

“可我们确实碰到江神了啊?”平安想了想又嘀咕,“但这江神为什么不伤害石弧呢?”

“这个我也没琢磨明白。”

傅春竹拍拍平安胳膊,叫他把钓竿抬高点,“所以,咱们不是上这儿等着了么?”

他们蹲在东水门,经汴河上来的船只,都得从这儿过。

守闸门的官兵,时不时朝这里看两眼。

平安小声道:“我觉得他在笑话咱们……”他看了钓竿尽头,“拿衣服钓鱼,什么毛病?”

平安举得手都酸了,忽然钓竿一动:“来了来了!”

他突然咋呼,把傅春竹吓一跳,“诶诶,我怎么觉得上钩的是条鱼?”

“胡说。”傅春竹等得快要打盹儿,“什么鱼喜欢吃衣服?”

忽然,那东西猛地一跃,岸边桃叶儿全都被打得七零八落。

平安大叫:“真的是鱼!一条大黑鱼!”

傅春竹彻底醒了。

他赶紧帮手,怕那鱼跑了。

岂料,黑鱼一个劲儿地往岸上窜,仿佛怕被水淹死一样。

平安看不明白了:“它在干嘛?”

傅春竹看了好一会儿:“它在救石弧。他把衣服当做真人,以为石弧溺水了。”

……

“你生前是石弧祖父小妾生的庶子?”

傅春竹好半天才把关系捋顺,“那你算是石弧的小舅舅?”

黑鱼点点头。

傅春竹问:“向延光到底搞什么名堂?贡茶是不是你们偷的?”

黑鱼飞快地弹尾巴:“他要借纲船上京,怎么会偷自己的东西?我在江上掀风浪,不过是想讨点祭品而已……”

这倒也是,傅春竹问:“那阿贵是你杀的吧?”

黑鱼沉到水底:“我尸体被鱼吃了,成了江底冤魂,有人告诉我,要拿活人生魂去替换。”

它在水底打圈圈,“黄领事帮我找了几个人,但是一点都没好。”

“你当然不会好。”傅春竹也不知道他是可恨,还是可怜,化成冤魂了还被人利用。

“你骗的那些生魂,最后都被别人给夺去了,你不过就是个鱼饵。”

他手往水里一伸,捞出来一样东西。

平安凑过去:“这是什么?”

傅春竹道:“蓄灵线。”

他把那线拽断了,“只要这线在你身上,你吸食多少日月精华,都会变成了别人的养料!”

他从来没见过这么蠢的冤灵,“别再害人了,下月就是盂兰盆节,子时三刻去菖蒲湾里等着,会有阴司来领的。”

黑鱼探出水面,碰碰他的手指游走了。

拽断的丝线,还缠在他指头。

傅春竹手指动了动,忽然那断线重新绷了起来,他神色一肃,忙踩上河堤朝那丝线追了过去。

平安还没反应过来,跟在后面哎哎叫着。

傅春竹知道,自己要抓住真相了,这黑鱼的本领只够作些风浪,吓吓黄领事替他卖命。

而能让整个纲船更改河道,转移贡茶的,肯定是它身后的东西。

蓄灵线终于快到尽头,隐入了大榆树后,傅春竹急急转过去,树那边的人居然是……

“祁维光?!”

……

祁维光手上流光一转,蓄灵线正好端端握在他掌心。

他正忙着公事,见傅春竹死死盯着他手腕,皱眉道:“你看我作什么?”

傅春竹轻阖双目:“没什么,我累极了,做了个梦。”

这妖怪到底不简单,要不是清楚祁维光为人,他竟要被它给骗了。

傅春竹再睁眼,人居然到了西河码头。

他四下一望,江边只有那珍珠船,半分都没有挪动。

他上了船。

那船主人倚着游仙枕,还在装傻充愣:“官爷又来了?可是遗憾上回的银丝供,没有细品?”

傅春竹不说话。

恍忽管弦声起,所谓银丝供,原来是佳人抚琴。

傅春竹此时才醒悟过来,这船吃水浅,原来不是因为装的假珍珠。

船才是他的本体,它不过是个地缚灵:“违命候仓皇离开江南,倒是没忘把你带上。”

船主人嗤笑一声:“汴梁哪里比得了江南?江上船只尽运些石头啊盐铁啊没用的废物,连个名字也不好好起!什么天地元黄依字排开。不像我们,我可是有名字的,叫泛星槎。”

“泛星槎、凌风舸、雪莲、烟艇。”傅春竹坐下,“李后主好雅致,都是好名字,可名字再好,还不都成了烂木头?”

船主人杏目一瞪:“你再看看!”

丝竹管弦,忽然渐多,远处歌楼,舞女腰肢款款。

傅春竹回身,甲板不知什么时候铺上了翠毛茵毯。

他动一步,兽炉烟丝跟着追上,香气馥郁,绕身不绝。

船主人走过来,周身同样轻烟缭绕:“移步烟,傅公子见多识广,自然认得。可我这里最名贵的却是酒器,白玉莲花盏,傅公子品鉴品鉴?”

说完,一女子上来,莲步轻移,罗袜绣锦,姿色如月宫仙人。

她伸手掬酒,十指柔如葱白,原来这便是“白玉莲花盏”。

傅春竹轻笑一声,就着美人之手,喝下了酒。

他清楚,自己在游仙枕里,自上船来,船主人没离开它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