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四下张望,看来,这真君庙是遭了火劫,才破败至此。
交谈间,傅春竹才知道,这老文原来是戍边的士兵。
“五年一换防?”他很有些惊讶,“是否也太长了点?”
老贺摆摆头:“这地方与辽人接壤,偏僻无人烟,地形险峻,来这儿基本上等于托孤了。索性五年一换防,少抓次阄,也少点人事纠缠。”
傅春竹又问:“那您这是这几年了?”
“第六个五年。”
老贺烫了壶浊酒,神色淡然,“我没甚牵挂,山里埋的都是死去的兄弟,一边守哨岗,我还能为他们守灵。守得几年就守几年。”
他又看自己孙儿,“等我老去了,他自然要下山的。”
傅春竹心里起敬,一时五味杂陈。
老贺却又问他:“后生来这里做什么?”
傅春竹这才想起正事,打听道:“老丈在这里这么些年,可曾见过什么大车?”
老贺一顿,神情变了一下:“是辽人扶灵的毂车?”
傅春竹道是,又摇了摇头:“我家这小兄弟看到的,听他形容,又不是寻常毂车。”
“那我便知道了。”老贺搁下瓷碗。
他劝傅春竹,“是那黑不隆冬的车子吧?那车不吉利,避远一点。”
平安来精神了:“如何不吉利了?”
“那叫雁引车,每年随大雁行迹,往这荒原里来一回。”老贺道,“那车会吃人。”
……
花了好一番气力,主仆两人一路跋涉,靠着天空雁群,终于在几天后,找到了那个大车。
平安的话,倒不作假,那车比傅春竹脑海里画的还要宏伟。
几乎就是座大宅了。
车子停下来,似乎正在休整。
平安心里还有些发怵,傅春竹却已经朝那怪物前去了。
他还有闲心四下观察,大车行过的地方,印下了深深辙痕。
傅春竹还咂摸了一下,疑惑为何他们一路上都没看到,人就已经走到车下了。
一小僮笼手候在门口,想是车主人居高望远,已经遥遥看到了他们。
小僮也不说话,径自替傅春竹启了门。
傅春竹胆子大,情况还没摸清,抬脚便毫不迟疑迈了进去。
平安只得急急跟上。
方一进屋,立马换了人间,外面贫瘠萧瑟,里面却暖如阳春。
红帘翠幕一重重,向壁角落里管弦不断,屋主人竟然在这蛮荒之地,造了个世外之境。
小僮将傅春竹肩上破旧的大氅(chǎng)取下来,婢女又上前伺候着他洗了手。
傅春竹向来是有酒便喝,有茶便饮,对此十分适应。
平安缩在后面,这时才记起来,要不是那年冬雪夜出汴梁,他主人本来也是个极富贵的主。
平安见主人处得坦然,自己心也放下了,好歹这地方不错。
傅春竹吃东西看着文雅,坐下来的功夫,面前肉就少了一盘。
平安赶紧凑过去抓住条羊肋,生怕一眨眼又落入主人肚子里。
两人酒足饭饱后,车主才出来见人。
他精神看着挺好,面相也和善,只是说不出岁数,看着既年轻又老道。
傅春竹琢磨半晌,不知该如何称呼,索性掂量了个词儿:“多谢兄台款待。”
说款待是不应该的,哪有主人没上桌客,人就吃完了的道理?
不过,好在车主随性,让婢女扶着,在傅春竹对面坐下。
“小兄弟从中原来?”
傅春竹这身衣装,早已透了身份,他点头称是。
“鄙人傅春竹,字青臣,钱塘人氏。”
“好久没碰到中原来的人了。”车主自称姓谢,表字如璋,“不如多歇几日,陪我说说话罢。”
……
车里看不出日月,总归是灯烛不歇的。
添茶行香的婢女,每一个都言笑晏晏,帘幕后拨弦的人影,看不真切,可也察觉她们在笑着。
平安好奇戳傅春竹:“公子,她们这样笑不累吗?”
他说话不避人,本也是说给她们听的,婢女闻见也不作答,笑得一个个脸跟画上去似的。
傅春竹当然也不答他,他有自己的疑惑。
待车主再次进来,傅春竹问道:“谢兄这车里怎么全是女人?”
“男人臭死了,我最闻不得臭味。”
谢如璋道,又踹添水的小僮一脚,“看什么?等你再长些岁数,我一样把你扔出车,让你自生自灭去!”
傅春竹干咳了声,他自己行路劳累,身上味道想也好不到哪儿去,直到上了这车,才有热汤洗澡,难得不遭车主嫌弃。
谢如璋像是真的许久没跟人交谈,拉着傅春竹,汴梁、临安问了个遍,还仔细算起日子,问钱塘这时候是否升海潮了?
傅春竹一一应着,看上去颇为真诚。
反正,平安盯他半天,在他脸上,看不到半分不耐。
平安嘀咕了一会儿,车主稀罕的事,他可不稀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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