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奇号缓缓驶出了奥克拉寇克湾,龙德帮的下一个目标是西南方的查尔斯顿。
在波士顿皇家交易所客栈住的那几天,有次大伙在楼下吃饭的时候,偶然听到邻桌几个奴贩喝酒时从头颅杯聊到了黑胡子被杀的经过,有个人居然还提到了胖子。
那个奴贩说胖子当时就在萨奇的船上,而且身负七十余处战伤!但过后只在威廉斯堡的海事法院简单讯问了一下就被无罪释放了。听说此时已经回到了查尔斯顿,正在他朋友的木兰庄园养伤。
荣兵听了心里挺不是滋味儿的。这几个月来光是忙活邦子和萨奇的事了,自己都没太关注胖子的命运,这有点太不尽人情了。其实胖子对自己对龙德帮真是挺够朋友的。
眼下萨奇的事情告一段落,荣兵就和大伙商量了一下,想去查尔斯顿看看胖子。
舷窗之外就是座落在北卡外海中那道漫长的沙堤。冬日晴朗的阳光照耀之下,漫长得前后都望不到边的沙堤犹如一座巨大的海中要塞,壮观绝美的景致令人震撼!
或许这里的地貌与伊斯坦大峭壁很相似吧,贝勒把头扭回来不再看了。无言地端起酒杯又喝下一大口,抬头看看对面那双担忧的眼睛,笑了笑:“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罗宾,我没事儿。斯蒂德走了,你不也一样得吃饭睡觉喝酒吗?萨奇走了我也一样。”
荣兵没说话,端起酒杯冲贝勒举了举,也喝下一大口。
现在轮到贝勒用担忧的眼神望着荣兵了,他叹了口气道:“罗宾,少喝点酒吧。温妮走后你就一直这样,大伙都很担心你。大叔在背后跟我抱怨过不知多少次了,他让我劝劝你。你知道他对你就像对自己的孩子一样。”
荣兵乐了:“老家伙这才叫所托非人呢。让一个酒鬼劝别人少喝点?哈哈,好创意!”
贝勒摇摇头:“你别跟我比,我六百天前就已经是具行尸走肉了,可你身上还有那么多责任呢。跟你们在一起我看得更清楚了,这伙人要不是有你用中国的思想和智慧聚拢着,恐怕早散伙了。或是做海盗,或是干走私,或是去犯罪,我都不敢想他们此时会是什么结局。至于龙德岛上那一两百个黑人的命运,就更不敢想像了。还有玛姆大婶、老爹、费什妈妈……这么多人的命运都是因你而改变的。”
荣兵不笑了,他低下头摆弄着手里的酒杯,半晌才幽幽地说:“贝勒,跟你说句心里话吧,我讨厌这片时空里的一切!无比憎恶!!可我再也回不到从前了。这些年里我就像珍茜姐说的那样,凭着人类贪生怕死的本能活着。后来慢慢感觉到自己的责任了,也就找到了我这条生命存在的些许意义。可人要老是背负着责任跋涉也太累了!后来温妮出现了……我忽然觉得生命中又有了希望和憧憬,然后这憧憬又带给我无尽的力量!可现在呢?幻灭之后……生命里空空如也,剩下的依然是简单的生存本能和沉重得让人透不过气来的责任。唯一还能骗骗自己的,只有手里这杯酒了……呵呵。”
一口喝干了杯中的龙舌兰酒,荣兵用拳头捂着嘴剧烈地咳嗽起来!脸涨得通红,甚至眼泪都咳了出来。
贝勒神情复杂地望着他,再没说话,把酒杯伸过去碰了碰对面的空酒杯,一仰头也喝干了。寂静的小舱室里只剩下久久的沉默。
打破这沉默的是小雷特欧。他猛地推开舱门大喊:“前甲板瞭望哨在望远镜里看到一艘大船正朝这边驶来,托尼在主桅上仔细辨认过了,他说是咱们的天使号!”
“啥?”
荣兵和贝勒对视一眼都惊呆了!天使号?大叔他们来了?家里不会出什么事了吧?他“噌”地跳起来就冲出了船舱!
二十分钟后,当荣兵终于在望远镜筒里清楚地看到对面船头上的老德克脸上的笑容时,他的心才算放下了。
龙德岛没出事儿,一切安好。但十几天前唐娜忽然上岛了。她不知从哪听说了龙德帮在海洋客栈击沉了两艘百慕大海盗船的事情,就心急如焚地来到龙德岛。
据说唐娜极其紧张和生气!把老德克单独叫到房间里严厉地斥责了一顿!她终于对老德克说了实话,荣兵那孩子正义感太强了!所以这几年来她一直担心会发生这样的事。上次之所以把荣兵用药迷倒阻止他去狙杀黑弥撒教主,也是基于同样的原因。
唐娜知道这里面的事太复杂了!百慕大海盗帮只是霸卡尼亚海盗团的一部分,而霸卡尼亚海盗团只是“黑格公司”的打手。而“黑格公司”和那个黑弥撒教一样,背后就是那条诡秘可怕的变形虫……
百慕大海盗帮只是变形虫的一条小爪子而已。可一旦动了它,就必定会遭到那条变形虫疯狂地反噬!荣兵不在,唐娜也就没说更多。她只是严厉地警告老德克——现在既然已经做了,那就干脆做彻底!必须先下手为强,彻底铲除霸卡尼亚海盗团!否则一旦对方开始疯狂地报复,那就防不胜防了。
唐娜把她搜集到的关于霸卡尼亚海盗团的情报都告诉了老德克,就匆匆离开了龙德岛。
老德克也意识到这是生死攸关的时刻了!他和大伙商定之后,安排好岛上的防务,就带着疯狗号出发了。他们在拿骚的老神棍处打听到罗宾去了纽约,赶快一路寻过来,没想到在北卡外海这里相遇了。
当天晚上在疯狗号船长室里,所有掌事级别以上的人集体开会一直到深夜,最后议定了接下来的行程和计划。根据计划,眼下第一个目的地暂时不变,依然是查尔斯顿。
儒略历1719年2月7号晚上,疯狗号停泊在查尔斯顿海湾外的深水锚地,“买只狗”驶进海湾停泊在查尔斯顿港的栈桥边,一行十余人匆匆下船走到查默斯街,又住进了“粉庐酒馆”。
龙德帮在查尔斯顿一共呆了七天。事情办得不大顺利。
丕平去了木兰庄园,但庄园主德雷顿先生说他们来晚了。庞兹之前确实在庄园养伤,可十几天前就被几个人带走了。那几个人不肯表明身份,德雷顿本想阻止他们带走庞兹。但其中一个人对庞兹耳语了几句,庞兹就同意跟他们走了。
胖子没找到,连图克曼和老博格斯也都没在查尔斯顿。龙德帮欠这三位每人一千镑,一个都没还上。
荣兵在船上就把找到了基德藏宝的事原原本本汇报给老德克了,小梅子也把帐目报给他,让老德克签了字,这笔财产就算正式入了龙德公司的库。
基德船长那几年里在印度洋那边确实没白忙活。所有的财货给水手们分走三成,剩下的七成中,这口箱子里的东西价值最高,远远超过伦敦法院从加德纳岛果园里找到的那部分。怪不得当时老神棍会很奇怪地说这处基德藏宝肯定会超过6742英镑呢。
这个箱子里除了一个装满各色宝石钻石的蛇皮袋子外,就全部都是金币了。经仔细点检,这些不同国别年代和规格的金币总值有九千多镑。那一袋子珠宝钻石的价值不大容易计算,据大伙估计,就算以较低的黑市销赃价出手,至少也应该有五六千镑吧。
就算把荣兵为了救邦子借的那5500镑全部还上,也还有上万英镑的富余。这一来,龙德帮的财务窘境就大大缓解了。
在查尔斯顿想找的人都没找到,但另一件事办得还是挺顺利的。
两个月前,他们在查尔斯顿所做的努力全部失败,邦子被绞决,当时荣兵在心灰意冷之下也就没想那么多。可过后他越想越不对劲!那个一直在暗中与龙德帮较劲的神秘人物到底是谁啊?他为啥非要弄死邦子?他费这么大的劲到底是为了什么?
后来荣兵想起那位瑞特上校曾说起过,他有一次去法院录口供时,看到在他之前刚有个穿斗蓬的神秘人录完了口供签名之后离开。荣兵再一细问,果然是一个身材矮胖的人。如果判断不错的话,肯定就是那个一直在暗中跟他们抢夺法律刀柄的神秘人。不行!一定得弄清楚这人到底是谁!
所以这次来到查尔斯顿,他就想查出那人的真实身份。不过丕平夤夜去了趟“莱金?毕拉”大法官家之后,回来告诉大伙说此路不通。“莱金?毕拉”实话跟他说了,他知道那人是谁,但绝对不敢说出来!他是爱钱,但还没爱到不要命的地步。所以这次连丕平带去的大法官的一生所爱都拒收了。
小法呆子犹豫了一下,说他可以试试。他有个在牛津大学的同窗就在查尔斯顿普通法法院。因为性格耿直得罪过法官,过后就被发配去管理档案了。大伙商议之后同意小法呆子去试试,没想到一试之下还真就成了。
他那个同学胆子真大!居然敢在下班之前把小法呆子藏在了档案室,一直到第二天大清早,他才过来早早开了门放小法呆子溜出去。结果在档案室里呆了一宿的吉奥斯,无聊之下把所有关于海盗方面的档案都取出来当做小说来消遣长夜了。
小法呆子查到了瑞特上校说的那天下午的那份证言的档案,那上面清清楚楚地签着那个神秘人的名字——科顿?马瑟!
其实当初图克曼说那人矮胖、外八字步、站姿像个常年讲经布道的牧师,荣兵不知怎么就一下子想到那个三层下颌的科顿?马瑟了。可当时只是那么一闪念而已。他怎么可能想到,居然真是那厮千里迢迢地从麻省跑到南卡,只为了亲手断送了邦子的生路啊?
那这位猎巫者这次又是为了哪个生理器官的快感呢?想不明白。麻痹的懒得想了!眼下大家有更紧要的事在身没空理你,等过后逮着你,把你那三层下颌用绳子勒成六层的!不信你不说清楚!
2月14日下午,龙德帮收拾好东西离开“粉庐”,准备离开查尔斯顿了。
冬天是航海业的淡季,港口这边的人不多。一行人走过冷清的码头广场时,只有一个穿着一身猎装的人在那里徘徊,像是在寻找船只准备离开的样子。可能是天太冷了吧,那人把帽子压得很低,衣领竖得老高,差不多把整张脸都遮住了,只露出了一双熠熠发亮的眼睛。
那人扭身看到了荣兵一行人,似乎愣了一下。荣兵也就上下打量了Ta一眼……
应该是个女人吧?尽管从衣着上分辨不出来,但荣兵还是凭着那人的一些姿态细节能感觉出来。比如Ta一扭身看着自己时的那个身姿。如果是男人应该直接扭过脸来,而女人或许是出于扭动身体之前先要甩一下长发的习惯,所以那个动作是分两步的,头颈部先甩动一下,然后才带动颈肩以下转过来。
Ta谁啊?不男不女的穿成这样?还深深地盯了自己一眼。似乎欲言又止的样子?
没空理Ta,荣兵只看了那人一眼,就和大伙说说笑笑地朝长长的栈桥上走去了。
就在大伙纷纷登上了神奇号,已经解缆升帆,斯库纳缓缓启动之时,忽听码头那边一片大乱!
“你!把帽子摘下来!”
荣兵扭头朝岸上望去……沃靠!居然是那个正版的傻冒儿少爷?他正带着几个龙虾兵和一群纨绔子弟模样的人匆匆赶到码头,似乎在抓捕什么人。傻冒儿少爷左手握着一只短管燧发枪,右手指着刚才那个奇怪的人大声嚷嚷着快步朝Ta走去。
那人迅速左右看了看,突然毫不犹豫地启动了!
Ta像头猎豹一样矫捷地猛一扭身,朝码头西边的“北方要塞”跑去。黑色的长筒皮靴优美地踏上了木板铺制的栈桥,急促的步履立刻在栈桥上甩出一串“嗒嗒嗒嗒”的脆响……
荣兵刚才没看错,Ta这一跑动,傻子都能看出来了,的确是个女人!
可她是谁?为什么被追捕?她这么不假思索地沿栈桥往西北边跑是咋个意思?栈桥的尽头就是陡峭的高崖,高崖之上就是险峻挺立的北方要塞。那边根本没路啊?
海湾里的风很小,神奇号缓缓朝西边的港湾入口漂移着。
女郎在栈桥上“嗒嗒嗒”地飞奔,傻冒儿少爷带着一群人大呼小叫地在后头“嗵嗵嗵”地追赶……片刻之间就到了绝地!
女郎接下来的动作让人又是吃惊又是敬佩!然后就是担忧……
她似乎早有准备。堪堪跑到栈桥尽头时,猛然一个加速!身姿优美地凌空跃起……双手牢牢攀住了崖下一株西部铁杉横斜着生长的粗壮枝桠。接着她双臂向上猛一用力,整个人就攀上去踩到了这根枝杈上。之后立刻毫不犹豫地双膝微曲,猛地跳了起来……又抓住了更高处的一根倾斜生长的粗树杈!再次双臂用力,片刻间整个人又已蹬在这根大树杈上。然后她就像杂技演员走钢丝那样,平伸着双臂轻快地走到树杈紧贴着树干那里,双脚向下用力试了试,猛地一蹬!双腿像两根有力的弹簧一样把她高高弹起,朝着她身前不远处的北崖峭壁飞跃而去……
“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