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黑胡子仍然很平静。
“最要命的是,这俩表子告诉总督,说你们船上老多人都得了性病,那个‘丝奥兰德?纳瓦罗’还给总督支招,让他立即下令把‘汞医生’控制起来,坚决要让你们的小勾勾全都烂掉!”
“靠!”大魔王勃然暴怒了!
可在荣兵听来,萨奇的“暴怒”其实还是相当相当克制的。
“爱德华?蒂奇”先生已经不是从前的美洲大魔王了。他现在也不再是詹姆斯三世麾下的嘉德四骑士之一了。荣兵知道贝勒数度跟他长谈过,要他放弃从前的生活,去巴斯镇和“玛丽?欧尔蒙”(MaryOrmond)小姐成婚。
或许是贝勒与玛丽娅的悲剧结局最终触动了萨奇,他答应贝勒,决定结束海盗生涯,去北卡过那种宁静无聊的生活。所以之前在拿骚,无论范恩怎么花样百出地用热血激昂的方式怂恿,萨奇也只是含笑不语。
不过此刻他可是急火攻心刻不容缓啊!
狭长的查尔斯顿湾是航运贸易往来频繁之地。黑胡子现在把他的四艘战舰分头往各处沙洲后面这么一藏,就像只超级大蜘蛛,所有往来商船无一漏网!
两三天功夫,小桑乔记得就在这里劫掠了十来艘商船。其中竟然有一半都是从前拿骚的海岸兄弟。黑胡子和少校都还算义气,把那些老朋友的船都放了。
饶是如此,被扣押下来的商船也有“安号”、“公主号”、“威廉号”、“克劳利号”,和八十多个俘虏。
那几天是小桑乔记忆中他的少校主人有生以来最兴奋的时光之一!虽说远没有当初帮罗宾从巴斯特尔抢回火炮那次,能咣咣咣地往死里炮击那么过瘾,但这次一艘接一艘地劫船,一批接一批地给那些带着恐惧和敬畏的神色望着他的人训话,这可是少校儿时的梦想啊!
可最后坏事儿就坏在那艘“克劳利号”上了。
那艘船上有个俘虏是殖民地治理议会的议员“山谬?蓝格”(SamuelWragg),他是一位在南卡拥有两三万英亩土地的大富翁,正带着四岁的儿子小威廉打算回英格兰去。
看到手中筹码足够了,萨奇就打发他的两名手下带着一个俘虏去查尔斯顿和总督谈判。匪帮的条件是啥也不要,就要一箱“汞医生”配制的性病特效药。因为那箱药他们可是付过了钱的。
少校要求他们把四岁的小威廉也带回查尔斯顿交还给他妈妈。结果,这件他认为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却和黑胡子及其手下发生了强烈的分歧!
先是塔克坚决反对!他认为有蓝格的儿子在手里,傲慢的总督和那些愚蠢的议员们才会冷静下来仔细考虑利弊得失。
黑胡子的眉毛拧得跟铁疙瘩似的,小勾勾钻心般地难受,似乎已经影响到正常思维了。所以他只是烦躁地挥挥手,就打发走了派去谈判的人。
少校还在激烈地据理力争!可人家黑胡子压根就没兴趣和他吵。只是不屑地耷拉着眼皮挠裤裆,对少校那舞蹈般的肢体语言和已经喊变了调的演讲理都懒得理。
小桑乔理解少校。把一个才四岁的孩子抓在手里做人质?这是邦尼特少校完全不能想像也根本无法接受的!
荣兵也理解邦子。他是太了解这位另类的挚友了。如果说从前的贝勒眼中一直有一个幻彩纷呈的世界,那么邦子的心里就常驻着一位周身都在“呲呲”冒蓝光的古典骑士!而一位“呲呲”冒蓝光的古典大骑士无论为达何种目的,也绝不会无耻地以绑架四岁孩童为手段!
可黑胡子管不了那许多!他连嘉德四骑士的头衔都不屑了!他此刻最最急迫的问题就是——裤裆都已经挠烂了啊!
虽说过程中又出了些让人哭笑不得的各种小岔子,好在此事最终还算是得到了圆满的结果。黑胡子派上岸的俩酒鬼弟兄差点耽误了事儿,但还是拎着一箱子药回到了船上。约翰逊总督不出意料地屈服了。
匪帮扣押的船和八十名人质全部释放了。虽说人质们都担惊受怕地被关在漆黑的船舱里煎熬了好几天,但好在没有一个人挨过哪怕一记耳光。小桑乔记得甚至都没人被辱骂过一句。
舰队终于离开了查尔斯顿湾,沿着北美大陆海岸朝东北方向进发。“汞医生”的药名不虚传,“抓挠帮”的痛苦在几天之内就得到了显著的缓解,船上的人又恢复了嘎嘎嘎和哈哈哈状态。唯一闷闷不乐的就是邦尼特少校。
这位骑士少校在客串绑匪的那几天中,就像个守护神一样几乎日夜守护着四岁的小威廉,给孩子拿吃的喝的,给孩子讲故事讲笑话,不停地安慰孩子。
小桑乔为此偷偷掉了好几次泪。他知道,少校这不只是出于骑士保护弱小的那种荣誉感,也是因为他想自己的儿子小爱德华了……
小威廉被放走那天,使劲地从他父亲的怀里朝邦尼特伸出两只小手,少校那张娃娃脸在笑着,但小桑乔清楚地看到了他眼里的水花……
少校凑过去,小威廉抱住他,在他脸上使劲亲了一下……然后在他耳边不知轻声说了句什么话。那之后,少校就像失了魂一样,整整两天都在傻呆呆地发愣。
终于,在舰队航行到博福特海峡附近的“上桅帆湾”时,少校鼓起勇气和黑胡子摊牌——他不想干了。
“没问题,爱德华船长。”
“萨奇,我打算去北卡的总督那里投降。”
“可以。我正有此意。伊登总督就在巴斯镇,你代表我们大伙去表达投降的意愿吧。如果总督接受了,回来告诉我们一声,大伙再一起过去投降。”
黑胡子竟然出人意料地通情达理。
于是少校就带着八名水手驾着他的复仇号,沿“帕姆利科河”溯流而上驶往了巴斯镇。
小桑乔之前见过巴巴多斯岛的温斯顿总督。人家那套金箔镶边的天鹅绒外套再加上那顶蚕丝的花椰菜形型银白色假发,看起来才像个总督级的大人物嘛。
眼前这土鳖是个怂末玩意儿啊?一套棉布衣裤居然都不是高级印花棉布哒?头上竟然连顶假发也木有?短短的头发茬子根根直立活像个刚越狱跑出来的逃犯!
可人家“查尔斯?伊登”(CharlesEden)阁下毕竟是正宗的北卡罗来纳总督。虽然他所在的这个北卡首府巴斯镇统共才有一百多居民。
事情办得异乎寻常地顺利。
伊登和萨奇居然是老熟人了。一听少校是代表黑胡子匪帮前来的,立马表示欢迎欢迎热烈欢迎!只要蒂奇海盗团想投降,北卡巴斯镇和他伊登永远都会向这些海上的友人敞开热情的怀抱!
看得出少校是相当开心的!小桑乔知道,他的心终于放下了。他这荒唐的海盗生涯也终于可以结束了。少校他……似乎是想家了吧?
可当他们带着伊登总督的口信驾着复仇号兴冲冲地赶回博福特海峡的时候……麻蛋哪!他们又被黑胡子给玩啦耍啦骗啦!麻痹啊!他们这等于是又又又他妈的被黑胡子给欺负啦!!
事情是这样的。
大概是6月3号那天,前脚少校刚走,后脚黑胡子就命令舰队驶进了博福特海峡里那条受潮汐影响而形成逗号状的狭窄弯曲的水道。据这些被黑胡子抛弃的水手们说,他们敢拿命打赌黑胡子绝对是故意的!他一定是对此处的地势水文非常熟悉,才故意命令“安妮女王复仇号”在这么复杂的环境下满帆全速前进……
当然喽,不出意料地,这艘巨大的旗舰最后狠狠地一头撞上了暗礁!
这一切显然都是黑胡子一环一环设计好的。他命令大伙赶快把“安妮女王复仇号”上值钱的物品都转移到另一艘西班牙单桅船上。然后忽然带着他那一百多个死党拿着武器驱赶大伙赶紧滚蛋!还把一向跟他作对的,以塔克为首的十六个人扔在了孤零零的“伯格岸”荒沙洲上,看样子是打算活活饿死他们!
然后他们那一百多人就驾着西班牙单桅船狂笑着驶进了博福特海峡的另一条水道,不知去哪了。
小桑乔真希望少校别去救那个平日里总是阴阳怪气地嘲讽他们的塔克!那分明就是个毫无人格毫无底线的小人!看见他跪在沙洲上朝少校不停地哀求,真他娘解恨哪!
可他也知道,眼看着那十六个人就那么绝望地饿死在荒沙洲上,其实连他自己也不忍心。何况在心灵深处永远驻着一位横矛立马金光闪闪之大骑士的少校呢?
“勇敢的爱德华船长!蒂奇把咱们大伙的钱都给卷跑啦!您难道能忍得下这……”
小桑乔狠狠瞪了塔克一眼,赶快劝道:“少爷,咱家又不缺那点钱,咱不要了。回家吧,求您啦!”
少校铁青着脸一言不发,大伙也都不敢吱声,静悄悄地等他表态。
好久之后,少校才扭过脸来对小桑乔说:“不说了,来,陪我喝酒吧。”
小桑乔被灌醉了,他可没少校那个酒量。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他已经在一艘去往巴巴多斯的单桅商船上了。慌乱的他忽然在衣襟里摸到一封信。没有封口,信很短,是上校写给儿子的。但小爱德华太小了,还不能自己读信,而信上一字也未提及小爱德华的妈妈……
“我亲爱的小爱德华:当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爸爸正远在千里之外用自己的心第一千次地吻你!想爸爸没?偷偷告诉你,爸爸想你了!非常地想!无比地想!日夜地想!但请你千万不要因我的迟迟未归而撅起你的小嘴儿不开心。耐心地再等我一些时日好吗?爸爸正在做一件注定会令你弥足骄傲的事情!因为我想有一天让你看到爸爸如亚瑟王般英雄归来!而不是像阿伽门农那样落魄还乡。对了,在这段如同亚历山大远程史诗一般的辉煌岁月中,爸爸还抽空为你做了一枝小木枪和一把小木刀,样式完全是仿照着罗宾叔叔那漂亮的黄金檀步枪和他那把须臾不离身的短刀。我想你一定会喜欢的。但最令我欣慰和期待的,当然还是送给我的小爱德华一位英雄的父亲!在我的理解中,这才是一位父亲能够送给他的孩子最有价值和意义的礼物。爸爸相信你一定也是这样认为的,对吗?那么,此刻就让我第一千零一次地吻你吧,我亲爱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