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几个伙伴都被这位大脑袋被洗得跟犟驴似的家伙给气得胸闷气堵发梢微颤!
“好了好了,花小钱买个教训吧。大伙也别太当回事。”荣兵赶紧打圆场。他扭脸问贝格:“这次又交了多少洗脑费?”
贝格这才面现一丝扭捏,答非所问地说:“嗯……买得越多才越容易中奖,这你明白吧罗宾?”
“是,歹劳,我明白,你就说这张彩票多少钱吧?”
“这张……1英镑。”
“噢,那算了。”
“我买了102张……”
“啥???!!!”所有人一齐瞪大眼睛叫了起来!
荣兵“噌”地跳起来喊道:“大叔!我申请现在就踢死他!”
老德克气得太阳穴上青筋暴露!用雄狮般的粗嗓子怒吼:“踢!给我往死里踢这头蠢驴!贝格,你他妈平时抠得要命!明明比谁都嘴馋,就爱逛个糖果糕点铺子,可每次都是空着手爪子进去含着手指头出来!一便士都舍不得花。可你每次被骗咋就这么大方呢?不对呀!你哪来的102镑?”
贝格脸上那副被洗脑洗出来的自负神情这才被彻底吓没了,他嗫嚅着说:“梅里尔让……让我帮他拿着钱袋……”
荣兵铁青着脸一摆手:“闭嘴!走!跟我去把钱要回来!”
书店前卖彩票的摊位后站着一个男人。此人大脑袋右侧的一片头发垂下额际,下面有张肉乎乎的大脸盘,满脸成片的红斑。双下颌,紧抿着嘴,一副若有所思总像在算计谁的表情。
“请问您就是卖破产彩票的斑脓先生吗?”
大脸盘见又有客户了,马上嘴角上扬,在脸上挂出一副笑眯眯的表情:“欢迎,我就是巴史菲?斑脓。尊敬的先生,我觉得人生其实可以是一段充满传奇的旅……”
荣兵摆摆手:“我同意,看到您现在的处境,就知道人生有多传奇了。”
大脸盘上挂着的和煦瞬间就切换成了阴森……“东方人,你什么意思?”
“彩票都是当场即对奖,你这彩票为什么不开奖?”
“我……这是全部销售之后才开奖的类型。”
“全部?全部是多少?”
“二十八万!”
“你特么疯疯疯啦!?你特么想赖赖赖掉全世界的血汗钱?”
“不干你事东方人!游戏规则如此!”
“谁制定的规则?上帝吗?”
“我!我定规则我就赢!”
“懒得跟你废话!我要退掉我持有的这102!”
“不可能!我没钱!这就是我讨厌你们东方人的原因!你们对伟大的契约精神毫无尊重!”
荣兵死盯着那张无耻的大脸盘,斑脓先生也毫不心虚地回瞪着!
“行!把是非?搬弄先生,我不急。送你句中国的哲理——风水轮流转。我记住你欠我的血汗了,迟早你会还的。到时候利息可就不是你能想像和作主的了!注定再见吧!”
“谢谢你们对北美商业的支持和捐赠。再见喽。”
一群人气哼哼地回到茶饮摊坐下,荣兵犹自血气翻涌!明是彩票暗是骗!明摆着贝格这次又是被传销的给忽悠瘸了。还要卖二十八万?你他妈咋不卖二十八万亿呢?跟你那不肖子孙直接拉齐多好啊?注册包装个破基拔公司编造个话术本就满世界地搞传销,把地球人的血汗钱都骗进荷包里自己过骄奢淫逸的日子……卧草尼格斯马德!!!
可荣兵暂时还真拿内臭不要脸的没啥招儿。丕平悄悄告诉他,这斑脓是个恶棍。有一帮二五眼联盟兄弟,欺男霸女非止一日了。
荣兵平静下来,忽然笑了:“我不急。看它那外强中干的逼样儿就知道它没几天逼可装了。深呼吸,笑咪咪,咱等着,看大戏……”
傍晚时分,疲惫的休特总督才缓步走出了议会大楼。丕平带着老德克和荣兵赶快起身迎了上去。
可焦头烂额了一整天的总督大人明显还是没空搭理他们,因为他正被身边一个激动得比比划划的年轻人一路纠缠着。
“总督大人,此案性质清楚无比!怎么可能涉及到并行管辖权问题呢?您是麻萨诸塞总督,该拿出权威来捍卫司法的尊严啊!”
休特总督眉头紧皱不悦地反击道:“尼德勒先生,我应该怎么做总督似乎轮不到您管吧?别说您只是代理大法官,就算是伍安农?弗阿律大法官回来了,他也不敢用这种口气同我讲话!”
“啊……对不起总督大人!是我急不择言了。可这事也太有失公允了吧?那可是八名海盗!是美洲著名的‘公海义贼团’的海盗啊!这么明晰的身份,居然轮不到我们海事法庭来审判?还离奇地被普通法法院给劫走了!总督大人,您不觉得这是司法史上的大荒唐之事么?”
“好吧尼德勒法官。只要您不怕出港就撞上‘肯特人’,那您现在就找条船回伦敦到圣詹姆斯宫觐见乔治国王陛下。问清楚到底美洲的海事法庭和普通法法院各自管辖权的那条明确分界线究竟在哪儿?然后您再抱着那条线回来指点给我行不?你们两家法院打了六七十年都没争出个结果的管辖权问题,你让我怎么办?现在八名犯人都在普通法法院,难不成我还帮您劫狱然后再塞回你们海事法庭的监狱?”
年轻人怒极!他一边快步跟在总督身旁疾走,一边用力挥手大声喊道:“总督大人!可他们怎么就敢这么做呢?从最初人犯被治安官从巴恩斯特布尔送到波士顿后,就一直是在海事法庭的呀!是我们执行您的命令,带着人犯到议会大楼来,结果却在二楼被普通法法院给强行劫走了!在您治下发生这样的丑闻您会不清楚内情吗?其实您心里跟明镜儿似的!他们如此迫切地执法真是为了正义吗?不就是那些贪婪的恶棍已经嗅到黑山姆宝藏的味道了吗?他们就是一帮无耻的‘钱蛆’!”
休特总督猛地顿住身形,扬起下颌朝那个年轻人凝视良久,一字一顿地说:“吉奥斯?尼德勒法官大人!如果您对此有任何证据,请直接向伦敦老贝利街中央刑事法庭提起控诉!如果您只是胡乱猜测,甚至是肆行诬陷恶意诽谤,那我已经开始为您的前程担忧了……再见吧年轻人!”
总督心情差到这个地步,还是别去招惹他为妙。况且,他们现在似乎有个更适合打听到信息的目标了。丕平打了个手势,三人就起身朝那个一身黑衣,表情刚毅中带着悲愤的年轻人走了过去。
昏黄的灯光中,寒酸的小屋里连件象样的家具都没有。荣兵把从街对面小酒馆里买回来的吃食一样样从布袋里拿出来摆在破旧的老松木桌上。几个人倒上酒就开喝了。
年轻法官叫吉奥斯,牛津大学法学高材生,来美洲三四年了。最初是担任麻省海事法庭书记员,去年刚升任了法官。和丕平是贵格会教友,两人是老相识了。
一瓶窖藏五年的龙舌兰酒下肚,老德克他们就大致弄清了那八个海盗弟兄的状况。
九个人是五月初被押送到波士顿的。那位朱大爷在监狱没呆几天就被司法拍卖了,把他那八个伙伴羡慕得差点没哭喽!
咋样?极其偶尔特殊的情形下,俺们有色人种也可能比你们白人更占便宜吧?呵呵……爷可以当奴隶呀?
那八个弟兄就惨了!也不必细述。审讯由海事法庭的伍安农大法官亲自主持,吉奥斯全程参与了。其实最开始吉奥斯是相当兴奋的,带着那种年轻法官打击邪恶海盗维护贸易安全航行自由的强烈责任感与使命感!可审着审着就泄气了……
八个人都不是贝勒米匪帮的重要成员。从分头取证再到相互核对的结果来看,这八个人加入海盗团都没多久,没杀过人也没什么恶行。义盗团那些真正的核心成员,不是在维达号海难中魂归大海,就是在玛丽安号上跟着威廉姆斯幸运地逃过了此劫。
以审讯得出的供述为依据,吉奥斯给大法官写出了自己初步的判决意见。其中五人可以释放,两人可判轻罪劳役,一人可判较重的刑期。伍安农大法官也基本同意。可有人却不同意了……
海事法庭里来了个“大人物”,他义正辞严地警告法官们:如果不绞死这八名罪恶滔天的海盗,那么正义必将受到侮辱!人们会认为如此轻判是伟大自由的山巅之城向邪恶低头了!
别看“大人物”满嘴喷吐的都是高大上,其实真正的原因连吉奥斯都知道。这位“大人物”暗中控股的二五眼联盟公司的商船吃过“公海义贼团”数次大亏!要不是靠发行偿债彩票骗钱弥补损失,公司那帮拿钱当爹的股东们早就得亏得鬼哭狼嚎了。
这位大人物就是“科顿?马瑟”。
这人咋说呢?列举一下他身上比较醒目的标签吧——北美清教徒最杰出的代表、哈佛硕士高材生、新英格兰最有影响力的人、新英格兰最有学问的人、波士顿老北教堂本堂牧师、著名高产作家、1689年波士顿起义领袖、科学爱好者、猎巫专家……
非但自身如此超群卓绝,而且人家还有个更牛的老爹。他爹是前哈佛院长,老北教堂教长“英格里斯?马瑟”。想当年,他爹在麻萨诸塞清教徒们的自治权已经丧失,信仰自由岌岌可危,清教徒们的“山巅之城”行将崩塌之际,毅然远赴英伦,于1692年从威廉三世国王手中拿到了第二份麻萨诸塞宪章。被后世称为米粒尖的第二国父还真不能算夸张,因为没有他爹,还真就没有后世的米粒尖。
马瑟家族三代人都是麻萨诸塞的幕后领袖无冕之王,是精神与政治生活的实际掌控者。所以马瑟先生可以很牛鼻地对波士顿海事法庭颐指气使。
那段时间,马瑟经常带着俩马仔来海事法庭大闹!那俩马仔也都是二五眼联盟公司的股东,一个是麻省参事会的斑脓先生,这犊子的三条船都被公海义盗团抢了,现在已经沦落到发行破产彩票混日子的程度了。另一个是新英格兰贸易总代表纳瓦罗,他的船也曾几次被贝勒米匪帮袭击。当这哥仨不停地叫嚣着“绞死绞死绞死他们”的时候,事情却忽然变味儿了……
那是在十几天前的又一次例行审讯中,见马瑟哥仨如此热衷于绞人,一个叫范斯特的囚犯一害怕就失禁了!忽然走嘴意外地提到了黑山姆的秘密宝藏……在旁听审的马瑟三人对视一眼,立刻闭上嘴在脸上现出沉思的神情……
再后来,事情就变得让吉奥斯看不懂了。先是伍安农大法官忽然有事请假离开了法院,点名要吉奥斯暂代他工作。然后是总督大人以此案对公众意义重大为由,要求海事法庭带人犯来省议会大楼接受议员质询。再接着,就离奇地发生了在议会大楼的二楼法院区,所有人犯忽然被普通法法院的军警强行劫走,迅速关进议会大楼北边一百码远的老波士顿监狱里的奇事!
吉奥斯虽说是个不懂变通不谙世事的法呆子,可他毕竟不是弱智吧?从最初连串的震惊中缓过劲儿后他就明白了……
马瑟哥仨意外听到黑山姆宝藏的消息,动了心思改了主意,不急于绞死八个海盗了。而是指使手下先把人犯从海事法庭弄到相当于马瑟家族自己开的地方法院去。然后再……你懂哒。
吉奥斯仰头干了杯中酒,把酒杯重重一蹾愤懑地叫道:“总督休特,必是同谋!”
丕平矮小的身子噌地站起,赶快隔着桌子去捂吉奥斯的嘴……
“你傻呀?这事儿摆明了就是要牺牲你,你这时候还敢惹祸?不要命了你?”
“哼!大不了辞职回伦敦罢了!还能怎样?”吉奥斯看来是郁闷太久了,酒后有点失控。
荣兵忽然问道:“那个范斯特说了宝藏的具体地点吗?”
吉奥斯摇摇头:“没有。那人不傻,他说只要条件够公道,他就把这笔财宝的下落献给政府。”
荣兵想起了从布兰基亚离开时,贝勒悄悄对他说的那番话。心中暗暗盘算……看来得抢先跑回去告诉贝勒,然后把布兰基亚岛上的宝藏起走,绝不能便宜了这帮臭不要脸的钱蛆!
从吉奥斯家出来,荣兵让老德克和丕平先回“皇家交易所”大客栈去了。他自己还要再买点好吃好喝的送到船上去,小莎拉母女俩还在船上呢。
也许是近乡情怯吧,船到波士顿后,已经整整二十四年没回到故乡的伊丽莎白阿姨却不肯下船。她甚至连甲板上都不敢去,只是由小莎拉陪着她默默地站在舷窗前,泪眼婆娑地望着故乡那些已经陌生了的码头、街景、和远处灯塔山顶那从儿时起熟悉无比的灯塔桅……
华灯初上,荣兵拎着两个袋子走在人来人往的国王大街上。
他现在已经知道了,惦记贝勒宝藏的那哥仨,一个是“土地”用仇恨的语气提到的那个“科顿?马瑟”,一个就是今天下午刚骗了贝格102镑的那个“巴史菲?斑脓”,另一个就是钱袋湾船坞的管事小纳瓦罗他爹——“伊兹韦?格欧史德?纳瓦罗”。
荣兵想起那个满脸括号一副奸相的老纳瓦罗了。他就是今天在总督办公室里看到的那个被黑胡子抢了船的倒霉蛋子。
可不对呀?自己老婆和女儿都落入黑胡子手里了,怎么当时老纳瓦罗只是一个劲儿地念叨着三千七百英镑没了呢?还有啊,上午去船坞的时候,看到小纳瓦罗也是有说有笑的。他妈他妹都被海盗抓了,他怎么还能辣么安之若素呢?
荣兵摇摇头……这爷俩的心理素质可真不是一般的强悍啊!
实话说,这些清教徒们也确有值得称道之处。英国在美洲的殖民起步算晚的了,但波士顿被经营得还不错,在荣兵到过的这么多美洲城市里,波士顿也算得上其中往前排的了。
在这个时代的加勒比混了这么久,荣兵现在也大概弄明白其中的原因了。西班牙是掠夺型殖民;荷兰是商贸型殖民;法兰西是种植园型殖民;说白了都是拿美洲殖民地当提款机,谁也没把这儿当家。但这帮在欧洲被挤兑得无处可去的英国清教徒可不一样啊,好不容易逮着块好地方,他们可真是拿这儿当自己的家来用心经营的。
从国王街到港口一路上灯火辉煌。已经入夜了,码头边的小广场上仍有几个浓妆艳抹的女人在慢慢地来回蹓跶着。不用问,一眼就看出这几个都是流莺。北美十月的夜晚已经很冷了,肯定不到10度。可为了生计,这些女人还得穿着清凉暴露的无袖衣裙。若不是生意实在太差,但凡有点体面的妓女也不会在码头上寻觅恩客。这些都是年老色衰实在生计无着的凄惨老妓。
谁活得都不容易啊!荣兵暗叹一声,攀着舷梯登上了“买只狗”。
走过甲板的时候,荣兵把一个大袋子递给切里,让他给船上值班的弟兄们当宵夜。蹲下来使劲揉搓了一会儿焦急地围着自己脚跟转圈儿的杰奥,就站起来走下船舱,敲响了小莎拉母女那间小舱室的门。“咚咚咚……咚咚咚……”
嗯?明明听到里面有声音,咋没人开门?正疑惑间,忽听小莎拉惊慌地喊着:“妈妈!你到底怎么了呀妈妈?”
荣兵心里一急!一边“咣咣咣”地砸门一边大喊:“莎拉开门!”
小莎拉哭着跑过来手忙脚乱地打开房门,赶快又跑回去抓住了妈妈的胳膊。荣兵冲进舱室后,见伊丽莎白阿姨身形笔直地站在舷窗边,悬着的心这才放下了大半。
“咋了?”看看脸色苍白,胸口还在剧烈地起伏着,望向窗外一动不动的伊丽莎白阿姨,荣兵诧异地小声问莎拉。
小莎拉一脸惶急地使劲摇头:“不知道呀!刚才忽然拿起望远镜看了一下就这样啦……”
伊丽莎白颤抖的双手还死死抓着那根单筒望远镜,目光犹如有形有质的火焰一般直射向窗外!她用黯哑可怕的声音在低声喃喃自语着:“绞架岭和乱石堆里的人们恐怕连骨头都朽烂了吧?冤狱里的五条冤魂也都化为飞烟了吧?那里面甚至有两个可怜的幼儿!可这个表子呢?她居然还涂脂抹粉地站在这里搔首弄姿!全知全能的天主啊!难道那场人间惨剧只是您的一个小小玩笑吗?”
荣兵顺着她的视线往窗外看去……码头边徘徊着一个头戴高高假发的女人,脸上带着很职业的假笑,闪烁的目光正四下里乱飞……
“她是?”
“阿比盖尔!当年塞勒姆猎巫惨案的元凶祸首!”
荣兵不解地问:“那是几十年前的事了吧?那时她才多大啊?您会不会认错人了?”
“呵!”伊丽莎白阿姨的冷笑声里带着锋利的刀刃!
“我怎么会不认识她?她曾是我的邻居,我的好朋友。她11岁时就很会摆这种做作的表情了!她右肩窝那一大块恶心的黑褐色体斑,她脖子上那条蜈蚣型的胎记,还有她每次回头时习惯性地一端肩膀……我怎么会认错她?二十四年里,这个女魔从未离开我的脑海片刻,从没停止对我心灵的折磨!我怎么会不记得她?我原本有个那么幸福的家……那么慈爱的双亲……那样无忧的童年……”
荣兵咬着牙回头冲舱门口说:“德少,召过妓吗?”
德欧比点点头。
“去把那个戴银色假发的女人弄上船来!别引起其他人注意。”
“明白!”
“切里,人一上船立刻捆上扔仓库里!注意保密。航程中别让她死了,我可不想便宜了她!”
“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