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跑回维讷尔酒店的路上小梅子告诉荣兵,下午皮安兹忽然来了,样子很狼狈,说他有关于波西兰的紧急情况要告诉老德克!却又不马上说,非要等罗宾也在场他才会说。
荣兵明白,眼下除了德克帮,全拿骚谁也不会保住他的小命了。如果自己不点头,皮安兹就休想得到德克帮的保护。
皮安兹垂首坐在椅子上,衣衫破烂头发凌乱,满脸都是血迹和淤青。作为一名演员,这个战斗妆化得简直不能更成功了!
荣兵快步走进来站在他面前,还没等他开口,就严肃地盯着他的眼睛缓缓说:“听清我的话皮安兹!我现在给你个选择——是直接告诉我们波西兰在哪儿,还是等我们满足你的条件再说出来,选吧。”
这次皮安兹的眼珠子没再习惯性地乱转,他定定地望着荣兵……片刻之后开口了:“我明白了。你们这些人,可以感动,不能胁迫。我不提任何要求了。波西兰有危险!他被海捞帮抓到艾兹棕榈地当潜水奴。听他们说现在病得快死了……”
“大叔,你快去和泥哥房间请他派豪威尔大夫跟咱们跑一趟。其他人收拾东西,小梅子去结帐,我们马上去码头!皮安兹,你跟我们一块走!”
大伙立刻紧张地忙碌起来……片刻之间老德克又回来了,他有点焦急地说:“霍尼戈说他架不住大夫再三恳求,前天已经放他走了。现在他也不知大夫在哪儿。”
荣兵立刻跑过去推开窗户冲下面喊:“叶芝,知道豪威尔大夫在哪儿不?”
正在树荫下和几个海盗喝啤酒吹牛的小叶芝朝荣兵招招手:“下来,我悄悄告诉你。”
几分钟后,德克帮一群人就朝拿骚东边的那片木屋区匆匆走去。
刚拐进一条狭小的巷子,就听到酒商“威廉?品达”家的院子里传来喝骂扭打之声!院门大开,门口站着三个人,正警惕地盯着快步走来的德克帮众人。
院子里一片狼藉……窗玻璃被砸得粉碎!几个装啤酒的橡木桶翻滚在地上,一大片冒着白沫的啤酒正缓缓地渗进土里。
豪威尔大夫的眼镜不知掉哪儿去了,他有点儿谢顶的头上剩余的头发都散乱地贴在额头上,正死死抱住门框大声喊叫!两个水手模样的人歇斯底里地吼着要拽走他……而他的朋友酒商威廉正倒在地上的酒液里,全身蜷缩双手抱头,一声不吭地被三个人边踢边骂!
叶芝小声提醒着:“加小心!是庞德维的人!”荣兵铁青着脸点点头。
老德克浑厚的声音盖过了院子里的吵闹声:“各位,有啥事以后说吧。我有个朋友病了,要请豪威尔大夫辛苦一趟。借过,谢了!”
“你么谁呀?是我们船长请大夫去,哪轮着你啦?”一个光着膀子的海盗扭脸就开骂!
“是德克?德克罗宾!我不去法国人那儿!我不想和庞德维船长有任何牵扯!你们帮帮我吧!”没了眼镜的大夫眼神不咋好,到这么近才终于认出是来救兵了。
“约翰?豪威尔”(JohnHowell)大夫是在大概半年前吧,被和泥哥在佛罗里达半岛劫船时抓到的。飞帮通常不会强迫别人加入,去留全凭自愿。但偶尔也会破例,比如遇上有特殊技能的人,尤其是医生这种海盗船上分外稀缺的人才。
豪威尔大夫品德高尚医术高超。给飞帮里不少人治好了美洲锥虫病、黄热病和性病。后来他再三地央求和泥哥,老霍终于心软了,强塞给大夫一笔钱就放他离开了飞帮。
可拿骚有不少海盗早就盯上他了。这不,他刚躲进老乡酒商威廉家,正想让威廉帮他打听离开拿骚的船只呢,拿骚九大船长之一的法国恶盗庞德维就打发人来了,要强掳大夫去给他当船医。
大夫在飞帮时和德克帮的人一起吃过几次饭,平时也谈得来,相处得挺好。有次荣兵发烧还是大夫给弄了点药,挺见效的,德克帮当然不能看着大夫被庞德维的人抢走。
“撒开!豪威尔大夫是自由人,他有权决定去哪儿不去哪儿!”老德克不想惹那个嚣张的庞德维,是以现在说话还是以讲道理为主。
“哎呀我……”还没等那光膀子海盗的“操”字从嘴里吐出来,就被他连牙带血地生生咽了回去!
荣兵早忍无可忍了,见那逼又扭过脸来立起眼睛要骂人,就“噌”地蹿上去双手扳住他的肩膀额头往下重重一磕!“吧唧”一下登时磕掉了这厮好几颗糟烂的水手牙!满嘴的血沫子呼地一下冒了出来……现场立时大乱!
詹三儿一直紧盯着荣兵的动作,荣兵那边刚一动手,他就闪电般一记重拳!门口正中那个海盗立马双手捂着眼睛嚎叫上了。
詹三儿动作连贯无间隙,身子微侧一个摆腿就踢中了左边海盗的前胸!这一脚估计是踢重了,那人闷吭一声就摔出去好几呎,在地上一个劲儿地蠕动就是爬不起来。
前后不到两分钟,八个庞德维帮众都被摞到了。德克帮不敢耽搁,拉起大夫就往码头飞跑!
一路上不断撞开街上那些游手好闲的海盗,沿着破败的威廉大道跑到码头边的老泰勒商店一拐弯……眼前出现的,除了港口海洋和数不清的各色船只之外,还有一群叫嚣着迎面扑来的恶棍……
“托马斯?巴罗”抱着膀子堵在通往码头的台阶前,身后的几十个帮众乱七八糟地各自努力在脸上展示着自认为很凶恶很吓人的的表情。
“达?皮安兹现在受你们的保护喽?”
个头不高的巴罗帮主扬起白净的小脸垂下三角眼,摆出居高临下的视角,用做作的冷漠腔儿模仿着大人物那种淡淡的口吻。
“不……”还没等瞪起眼睛挺身而出的皮安兹说完,老德克伸手拦在他面前。
“嗯。”老德克面无表情地盯着巴罗帮主,就回答了一个字。
“你们没听到我的传话,拿骚谁也不许带这个人走么?”巴罗的脸扬得更高,腔调也拿捏得更冷更假了。
“在拿骚每天都有好几万个屁放出来,你对每个屁都有兴趣闻闻是啥味儿的吗?”
德克帮发言人荣立坚例行出场了。他故意把头夸张地仰起,也耷拉下眼睑来和巴罗比谁更居高临下,比谁的高冷腔儿玩得更高冷。
“崽子你么活拧歪了吧?”
“弄死他弄死他!”
“帮主,这黄皮猴子交给我啦!谁他娘也别跟我抢啊!”
巴罗身后的海捞帮众们最爱干的就是各种以多打少恃强凌弱的事儿了,所以此刻一个个都群情汹涌地叫嚣着!假装很气愤实则很兴奋。
“守拿骚的规矩,别动家伙别打死。把那个嘴贱的黄皮猴子打残废。其他人随便,开始吧。”
“托马斯?巴罗”做作地继续用淡然腔命令着,同时捏着兰花指令人牙酸地一挥……
“守拿骚的规矩,别动家伙别打死。把那个嘴贱的白皮猪打残废,其他人随便,开始吧。”
咦?又是同样的话在码头边回荡着……可巴罗那细声细气的伪娘嗓儿哪来的这么清朗嘹亮的回音?
老泰勒商店东边的拐角处,开始有大群黑衣黑裤的人大踏步地往这边涌动着……没完没了地涌动着!
三十五个海捞帮的和十三个德克帮的就像忽然被施了定身法,各自摆着预备干架的造型一动不动……都张着嘴吃惊地看着那片压迫感十足的黑云浩浩荡荡地朝他们头上漫倾过来……
等那一大团黑云把这里团团围定之后,荣兵看到海捞帮就剩下十二个人了,比自己这边还少一个。海捞帮众“趋吉避凶”的反应之快和“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的”信念之坚定,那绝对是拿骚榜首谁敢与争谁臭不要脸脸!
那团黑云的两个头儿施施然走下场来。高个子那位用手指头一个一个地在残存的海捞帮众的鼻尖上点着,带着坏笑数数儿。另一个身姿英挺面容俊朗眼神熠熠闪亮的青年走到荣兵身边,一手搭在他的肩上一手指着他的脸,用很有磁性的声音开口了……
“这是我马仔,他叫罗宾。来来,巴罗,你现场给我表演一下好吗?我确实挺好奇你是怎么把他打残废的。”
荣兵使劲挣了两下挣不脱,只好无奈地由他压着自己肩膀继续装酷,但荣兵的嘴可是从不饶人……
“对,这是我的伙伕兼花匠贝勒,来来,巴罗,先把他摞倒你就有资格挑战我了。康芒……挨苛审!”
“哈哈哈……嘴真刁啊!就不能让我虚荣一回?”贝勒米使劲搂着荣兵的脖子大笑。
“嘁!我虚荣心比你还强呢,咋没见你让我满足一下子呢?”荣兵斜眼撇着贝勒米。
这是俩人几次喝酒斗嘴时的无聊话题。贝勒米老是半真半假地要收荣兵当小弟,荣兵可比他厚道多了,大方地给贝勒米提供了马夫、厨子、打手、花匠四个职业任选。
托马斯?巴罗一直傲娇地抱着的膀子早规规矩矩地放下了。他脸上又洋溢着人畜无害的笑容,小三角眼眯缝着,嘴角柔和地上扬:“嗐……这扯不扯!敢情都是海岸兄弟自家人哪?没事儿啦没事儿啦,你们兄弟先聊着。改天在维讷尔请大伙聚聚,一定给我巴罗个薄面噢。呵呵……”
大个子威廉姆斯站在老德克身后,足足比他高了一个半头。他像只大猩猩一般把骨节粗大的两个大爪子搭在老德克肩头,“嗤”地一声轻蔑地笑了出来……
“和我们做兄弟?你么也配?你刚才不挺牛鼻的吗?接着装呗?装啊!!”
威廉姆斯最后两个字猛然暴喝一声!不但巴罗和他手下这十来个人吓得一哆嗦,连码头这边越聚越多的好几百吃瓜群众也都吓得肝胆一颤!
可拉倒吧!跟个保个都是十里挑一血泊里杀出来的“义盗团”装逼?别说他托马斯?巴罗了,放眼拿骚,你去问问排名第一二三的詹宁斯船长霍尼戈船长博格斯船长他们仨敢不?
海捞帮就是一团白花花的豆腐渣,看着倒是挺大一坨,拿来跟义盗团这块黑漆漆的火山岩比硬度?不带讲这么无聊的笑话的。
巴罗低着头,脸色白里泛着青。眼珠子叽里骨碌地乱转……
贝勒米扭脸问:“你们有急事?”荣兵点点头。
“那今天就算了,跪这儿。等罗宾的船过了波特礁你们就可以滚回去了。”
人家贝勒米这才叫云淡风轻呢,之前巴罗那种装腔作势的范儿假得都让人起鸡皮疙瘩了。
老德克和荣兵都怕事情弄得收拾不了做下死仇。他俩刚想出面拦下,贝勒米却果断地伸出一只手制止了:“大叔,罗宾,你们对我的性格也多少了解一些。我对霸凌者和贪虐者从不留情!”
接着又冲巴罗扬了扬下巴:“跪下。”语气依然是那种自信的淡然。
见巴罗还在低着头眼珠子滴溜乱转地想辙,威廉姆斯失去耐心了!他高大的身躯“呼”地从老德克身后冲了出来破口大骂:“泥马鼻的你聋啊?爷给你脸了吧你个贱种!”
“噗通”……还没等狂怒的威廉姆斯冲到跟前,巴罗帮主眼疾膝快地跪下了!
“噗通噗通……”身后的十一个帮众也在一秒钟之内都跪得立立整整的了!
荣兵冲贝勒米和威廉姆斯点点头:“去救一个朋友,得马上走了!”
贝勒米又拍拍荣兵肩膀:“快去吧。记住,无论什么时候混不下去了,我的玛丽安号上永远给你留着个缝补帆缆的活儿。哈哈!”
“你甭嘚瑟,等哥哪天发达了,你就在哥的大庄园里消消停停地种花吧。嘿嘿。”
“嘎嘎嘎嘎……”吃瓜群众们都凑趣地哄笑起来。德克帮众人纷纷和义盗团相熟的朋友们匆匆握了握手,就快步踏上栈桥朝“买只狗”跑去。
天渐渐暗了下来,帆速水流甚快,斯库纳优美的船身划过水波,轻快地傍着大巴哈马岛西岸向北航行着。终于稳定了下来,大家换着班匆匆吃了点东西,荣兵就朝皮安兹一招手……
一直偷偷瞄着荣兵的皮安兹眨眼间就颠儿颠儿地跑到他面前。谄笑着露出“请指示”的表情……
“不用这样,老皮。现在咱们是一起的了。”荣兵摆摆手,不想看他的谄笑。
“嗯……是,宾哥。”皮安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荣兵的脸色,心中却想,我还是加点儿小心吧,德克帮数这位最黑最坏了!不到一个月前他还这么说过呢,过后翻脸就不认账啊!
望着他那警觉的神色,荣兵“扑哧”一声乐了:“咋着老皮?有心理阴影啦?”
“嘿嘿,真有阴影了宾哥。其实你对我就算好的了,我内俩死党好兄弟整我时那才真叫下死手呢!不管咋说你还给了我5镑3先令呢。呵呵……”
皮安兹垂下头摇了摇,那张玩世不恭的脸上明明带着笑,却已现出了落寞的神情。
“说实话,这也是我之前一直不想要你的原因之一。你心态已经稀破了!这挺要命的,真的。我们这帮人都是下悬崖之前敢放心地把绳子交给兄弟的人。一旦有你这么个对谁都疑神疑鬼的家伙,容易把大伙儿的心态都给带跑偏喽。这话听得懂吧?”
“嗯,懂,我明白。”
“给你机会的一个原因是今天我和小梅子一起跑回酒店的路上,他对我说的那番话。”
“梅里尔?他……咋说的?”
“你知道,小梅子不但比我还善良,而且他一向是用心灵的眼睛去看人看世界的。我只是凭悟性和经验,远远比不上他。是他提醒我,你骗过的那些人,有哪个不是罪有应得甚至让人挺解恨的?我一想吧,还真是那么回事。再说了,其实我们都见不得你被巴罗给欺负成那样儿。”
“谢谢梅里尔!谢谢你,宾哥!你们都是我皮安兹长到这么大从来就没遇见过的最好最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