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不架设在此处?!”
“因为架也无用。火药皆已入水。”
“为什么合营之人士气低落两手空空?”
“因为将士们皆系徒手自沉船处历经九死一生方游至海滩,无法携带沉重铁器。”
“好!好!好极了的好!那几千名全副武装的英格兰悍匪,就请司令官大人用您这张很利索的嘴去骂死他们吧!告辞!”
“您……伯爵大人请留步!您刚才说什么几千……”
“您直到现在还没收到消息??”
“卑职一直坚守此地,没……”
“新普罗维登斯岛最近月余集结了数千贪婪无耻的英格兰匪徒,不日将至!西印度院无比忧心陛下财富之安全,特命我持此令检查沉船营地防务。现在……我看也不必查了。我将如实向西印度院禀明并专折直呈陛下御览!”
何塞伯爵边说边伸手从旁边伺从军官手中拿起一张盖有印鉴的信函,在萨门司令面前轻蔑地挥了挥,然后又用兰花指捏着扔回伺从官怀里。
“这……”萨门司令哪还有胆量和心思去查看那张信函的内容,他虚弱的身子摇了摇,朝着转身大踏步向营门外走去的特使何塞伯爵大声喊道:“请伯爵大人代为转奏陛下!末将将留在这座岛上……在糟糕的健康和衣不蔽体的情况下,就意味着必须牺牲生命,也在所不惜!”
伯爵显然被这番振聋发聩的时代最强音所深深震撼了!他的脚步滞重了下来,然后默默站定,抬首仰望着漆黑如墨的苍穹……
营地内所有残兵们,都被这位疾病在身的司令官这番铁血军人给皇帝陛下的悲壮遗奏感动得浑身颤抖!他们看到何塞伯爵的肩膀也在轻轻颤抖着,只见他又从兜里掏出那块绣金边的洁白手帕,低下头,用手帕捂着双眼……良久,他忽然转身,火把马灯的映照之下,只见他已是双目通红眼泛泪花……
慢慢转回身,缓缓地走向还笔直挺立在原地坚毅地注视着他的萨门司令官。伯爵此刻的神情中带着三分震撼,三分感动,三分敬佩,以及一分歉疚……
二人四目相对,伯爵再次开口时,语气已是无比柔和……
“那么……在您最后的最后……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助了却的心愿吗?可敬的萨门司令官阁下。”
“卑职耻言私利!”
“好!司令官阁下请放心,我一定会把您刚才这番令人感动得肝肠寸断痛不欲生的话专折直呈陛下御览!那么……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没有了!伯爵大人!卑职将誓死守护属于陛下与帝国的财富,直至生命终结!”
“其他的呢?”
“其他的……没……”
伯爵旁边的大胡子伺从官忽然咳嗽几声,用含混黯哑的声音插嘴道:“咳咳……司令官先生,我……卑职知道您担心陛下的那些财富,可我们的船也实在太小啦……”
萨门司令官忽似被一语点醒的梦中人,他大声说:“对啊,您瞧我,这些天啃矮棕榈树浆果都啃成猪——脑子啦!大人,您既然有船,请务必将陛下的财富带走,绝不能留给那些无耻的英格兰盗贼!”
伯爵为难地说:“可我们来得匆忙,又怕这里大船无法驶近,只临时乘了条小船过来。那么……现在营地里还有多少抢救上来的财宝?”
“禀伯爵大人,帝国此次海难共约1400余万比索财物落水,我等经数月奋战,抢救打捞起约490余万之数。已有近450万陆续运送至哈瓦那等处,营地中尚埋藏有43万比索!”
伯爵大人一愣:“怎么……剩的都是银币?嗯……我意思是说,我的船太小,银币可装不下太多啊!”
“是的,伯爵大人,我等已将贵重财宝及金币先期运送至哈瓦那了,现在营中仅余银币。”萨门司令不无得意地回答。
“唔……好,好,很好。干得漂亮萨门!我会将您智勇双全的事迹向陛下详禀!”
“为陛下为帝国何惜此残躯!?现在当如何,还请大人示下!”
“装!能装多少装多少!皇帝的钱,能抢……救多少是多少!”
“遵命!”
一行人举着马灯火把,纷乱地呼喝着,背着沉重的麻布袋子,脚步杂乱地朝伯爵大人那条小船走去……
“唉!早知道都是银币就弄条大点的船来了……”伯爵低头看看堆得满满当当的小船,又留恋地抬头望望那些仍然留在岸边的钱袋,遗憾地摇了摇头。
小船解缆用撑杆用力撑动,单桅上的帆也挂了起来,缓缓向海中驶去。
伯爵忽然朝着向他挥手道别的萨门司令喊道:“萨门,你们的真的连一点火药都木有啦?”
“是的,甚至连一枪也放不了啦。还请伯爵大人向波多黎各岛总督紧急通报,火速支援火药枪炮粮食药品及最重要的朗姆酒过来为盼啊。”
“那你们现在真的连一条通信船也派不出啦?”
“没错,连一条小舢板也没得下水了。”萨门司令在火光中露出了苦涩的笑。
“那么……哈哈哈!兄弟们,一起来给萨门司令官看点好玩儿的吧!”
何塞伯爵边说边摘下假发套摔在甲板上!“嗤嗤”地撕下两撇小胡子,双手撑着两边的眉梢向上使劲推,双瞳聚合弄出个斗鸡眼,撅起嘴唇伸长了舌头,冲萨门司令很童趣地左右摇晃着脑袋……
他身旁的大胡子军官学着何塞伯爵的样子,摘下三角帽猛地掼到甲板上!也做着鬼脸把假胡子用力一撕……还夸张地弯下腰使劲咳了几声:“司令官大人咳咳咳……谢啦!咳咳咳……嘎嘎嘎!”
萨门司令官僵直在空中的胳膊还没放下,兴奋得上蹿下跳的“何塞伯爵”又快乐地大喊道:“为了答谢友军的馈赠,给司令官大人和他的同僚们留点人家急切盼望的好朗姆酒吧!大方点各位……快快!”
岸上所有人都张大了嘴巴吃惊地看着那条犹如忽然间炸了锅似的小船!
那八九个人纷纷大笑着“嗤嗤”撕开了西班牙军服的前襟,把军帽乱七八糟地扔向空中和海里,有三四个人解开裤带就跑到船尾,冲着岸边目瞪口呆的军人们摇晃着屁股抖搂着大水管子就开始泚尿……
“喝吧喝吧千万别跟我客气啊!亲爱的西班牙弟兄们,俺这可是26年的白朗姆呀!”
“嘿嘿,俺这个才够味儿哪!瞅瞅,足足44年的金朗姆哟!嘎嘎嘎……”
一波还未平息一波又在继续……所有人泚尿之后就在船上蹦跳、欢呼、狂笑、吹口哨……那条正在缓缓远去的小船,活像是载着整整一船发了神经的马戏团的猴子!
萨门司令官瞪大眼睛张大嘴巴!身子摇晃了几下,忽然软软地倒了下去……
“长官!长官!”周围的军士们没空理会那群在欢呼怪叫声中渐行渐远的神经猴们了,大伙焦急地呼喊着,七手八脚地把司令官抬了回去。
在他们对面那片漆黑茂密的矮棕榈林里,还有十八只瞪大的眼睛和九张合不拢的嘴……
半晌……切里才小声地咕哝着:“何塞上校,我总觉得皮安兹这剧本更简洁大气上档次一些,您觉着呢?”
“嘘!”“何塞上校”很厚道地没给罗导雪中送冰棍儿。
“胡里奥子爵”怯怯地小声问:“罗导,咱们的演出肯定得取消了吧?”
“嫩——酿——啊!!!”罗导瞪大了眼珠子半张着嘴,心中瞬间有一万多头狂野的草原动物呼啸着隆隆跑过……
在营地门口,萨门司令悠悠醒转,他无力地哼哼道:“放下……把我放下来……”
属下们不敢违拗,让他靠着沙墙根坐了下来。
“耻辱!这是我军人生涯中最大的耻辱!!”萨门紧闭双眼,无力地握紧拳头嘭嘭嘭地捶打着胸口,泪珠成串成串地顺着眼角滚滚而落……
“不忙哭,长官,也不忙下结论,因为……更大的耻辱好像也来啦……”
营地副指挥奥尔瓦少校擦擦眼角,抬起颤抖的手,指着远处忧心忡忡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