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2章 真一分鸿蒙
天色阴沉,阴雨连绵,在昔日东胜都西北数十里外修造的新都,宫室疏落,路上行人无踪,冷清寂寥。而此刻朝堂之上,却是人头攒动、争吵不断。
“打!乱党贼众日益猖狂,怎能就此退让?”
“乱党妖人法力高深,如今东海各派死伤惨重,你拿什么去打?”
“怀英馆还有一批修士,只要召集起来,定能扭转乾坤!”
“笑话!怀英馆的首座都叛逃了,你敢随便使唤他们吗?别忘了,赵黍就是怀英馆出身!”
“不用他们用谁?当年我就劝谏过,不要过分倚重东海修士!”
“你为了讨好幻波宫,将自己女儿送给他们当小妾,现在说这鬼话,谁会相信?不就是看幻波宫大势将去,试图与他们划清界限?”
“你这匹夫,竟敢血口喷人?!”
“说得就是你!国事衰颓,就是因为你们这等奸佞之辈!”
两边朝臣从争论,随后演变成相互斗殴,各自拎着笏板、揪着袍服衣领,朝着对方招呼过去,全无半点朝廷公卿的风度仪态。
“大司马,诸位公卿打起来了,您不去管管么?”后殿之中,周太后一身利落劲装,丝毫不像宫禁后戚。
而在周太后面前,大司马罗翼拄剑而坐,神色阴沉地问道:“太后果真要弃国远遁么?”
“本宫走了,不就正好顺了大司马心意?”周太后环顾四周,烛火摇曳,淡然笑道:“我孤儿寡母哪里能够主持国事?多得大司马这些年主持大局,如今禅让大位,可安百官万民之心。”
罗翼闻听此言,脸上既无喜悦,也无惶恐,只是深深望着眼前驻颜有术、宛如妙龄少女的周太后,沉声道:
“太后莫要耍笑,如今华胥国危在旦夕,正需东海各派高士鼎力相助。”
周太后却不依不饶:“本宫只是一介妇人,无权干涉国事。”
罗翼听不下去,拄剑顿地,起身喝问:“你们眼见形势不妙,便要带人逃回东海?说是禅让,无非是将一个烂摊子扔给别人!”
周太后望见帘幕后方甲士身影、刀斧晃动,从容不迫道:“希望大司马明白,幻波宫过去只是获得东海各家共推,并无实权号令其他宗门水府,他们要走,本宫也拦不住。至于我们幻波宫,先后两位宫主与数十位门人为了华胥国捐躯,面对眼下糜烂时局,早已无能为力。”
罗翼问道:“那你们为何派人大肆搜刮金帛财物、天材地宝?都中几处府库被你们搬空,我们日后还如何应对乱党进犯?!”
周太后避重就轻:“那或许只是下人胡乱作为,本宫不问外事,自然不知实情。”
罗翼心下愠怒,自从他获知东海修士惨败身亡的消息,立刻明白剿灭乱党一事再难成功,就连前线兵马都要一退再退,放任赤云都攻城略地。
可正当大司马想方设法挽回局势,却得知周太后安排人手收拾行装,立刻带兵闯入宫中逼问。
东胜都剧变后,华胥国遭逢灾劫,上下大乱,各地郡县坞堡坚壁自守,罗翼便是在那时带兵北上,恩威并施,勉强将华胥国从灭亡边缘拉了回来。
彼时大司马罗翼回到破败不堪的东胜都,收拢逃散的宗室卿贵,拥立新君之余,还得到周太后背后东海各家修士的襄助。
尽管后来赤云都举事,华胥国再度丢城失地,可借助东海各家修士,以及周太后默许,大司马罗翼才能顺利执掌大权。
如今东海各家遭受重创,甚至到了要逃离华胥国、折返东海的地步,可见他们认定华胥国前景渺茫,再逗留下去有害无益。
这些出身东海的修仙之人尚且留有一条退路,可大司马罗翼却没有。如今新都之中人心惶惶,眼下搞什么禅让,根本不会让形势好转。
罗翼掌权这些年,朝野上下不乏认为大司马专权,甚至拿他跟有熊国的何轻尘相提并论。
至于罗翼本人,他也确实怀有篡夺大位的盘算,只是东海各家修士插足朝堂,当今国主年幼,而周太后又是幻波宫出身,这使得罗翼看似把持朝政,实则要小心翼翼维护着朝堂安稳。
有时候罗翼甚至庆幸赤云都举事,他们的出现,让大司马罗翼能够以剿灭乱党的名义,牢牢将军权握在手中。因为如今华胥国上下,能战、善战的几支兵马,不是罗翼早年部曲,便是安插了亲信。
但是这一切提前必须是战场胜败在掌控之中,如果赤云都占了上风,让华胥国难以为继,那么大司马的一切盘算便要落空。
原本去年便察觉赤云都攻势渐缓,罗翼让自己儿子罗希贤在前线指挥大军,打算今年向南收复失地。
可谁能料想,赵黍的“死而复生”,硬是让局面彻底逆转。东海各派的冒险之举,直接葬送了一批高手,周太后见势不妙,当即就要抛弃华胥国,准备逃回东海。
结果等罗翼带兵进宫逼问,周太后十分恭顺,甚至提出禅让一事,仿佛将自己儿子的国主之位当成可以随意讨价还价的事物。
眼下如此局面,哪怕真的改朝换代,罗翼又能做到什么?根本享受不了几天权势滋味。
正当罗翼思量如何劝导,周太后脸色忽然一变,随即东南方一阵滚雷之声传来,地面也有细微震颤。
“速速探明震动原因!”罗翼惊而不乱,立刻朝幕外亲兵下令。
“是旧都城外那条地裂。”周太后毕竟是有修为在身,立刻判断出地震缘由。
东胜都剧变令人印象最深的灾祸,便是东胜都外大地崩裂,从蓬玄湖为发端,一头延伸到海边,一头扩张到东胜都。
大地崩裂的顷刻,东胜都遭逢劫火,死伤难以计数,加上后续地裂深处浊气喷薄,东胜都已经不堪居留,只能在原址西北另修新都。
罗翼急切问道:“那处地裂不是被你们封印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