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地裂附近早已没有人烟聚落,否则仅此一阵激荡,足可碾平城廓,死伤无数。
但天风暴雨并未就此停歇,翻滚地火好似一锅飞腾热粥,溢满地裂,朝四周流淌绵延,受狂风一吹、暴雨浇淋,地火迅速凝结,化作一大片黑玉般的岩石。
放眼望去,绵延数里的地裂也在风雨之下,逐渐被黑岩填实,山川复归平静。
就见赵黍的胎仙法象双手高举,天地间混杂的清浊之气再度分离,受召下界的法箓将吏回归洞天,巍峨雷城也随着乌云消散而再无踪迹。
功行圆满,胎仙法象隐去,赵黍飘然落下,望着泥泞湿润的地面,一言不发。
“你的修为法力可是日见精进了。”赤云三老也从远处飞来,景明先生率先言道:“像这样时常喷出毒雾地火的地缝,我们过去也只是布下禁制,勉强封堵,没法彻底解决。”
“这些地裂的出现,我责无旁贷,理应解决到底。”赵黍仰望天空:“当初老师斩落苍华天君,洞天清气顺势涌入地脉。而我广布坛场、疏导东土地脉,因此使得洞天清气毫无阻碍、恣意冲荡。加之地脉深处本就潜藏浊气,如此清浊混淆,立时生出巨大动静,震撼山川、撕裂地层。”
瞻明先生则略微不解:“你是说当年曾广布坛场、疏导地脉?可这么一来,不就刚好让洞天清气分头散逸么?”
赵黍眉头一皱,景明先生也点头接话:“没错,当年要不是你疏导地脉,张端景斩落苍华天君,连带洞天崩灭,清气猛然涌入地脉,只怕流行不畅,当场就要挤破地层。
真到了那种时候,可就不是撕开几条地裂了,而是东胜都方圆都要受洞天崩灭波及,百万生灵瞬间灰飞烟灭,一星半点都不会留下。”
这下轮到赵黍沉默了,而怀明先生好像还没领会:“可如今不仅东胜都,华胥国很多地方都有这样的地裂,又是为何?”
景明先生解释说:“地脉亦如水脉,既有江河滚滚波涛,也有溪涧涓涓细流。磅礴洞天清气无端涌入地脉,就像突发洪水,江河湖泊有容乃大,尚能承载,溪涧却难承波涛,自然酿成灾害。要我看来,赵黍你大可不必自责,若非有你,当年恐怕灾变更烈。”
以如今处境,三老无需刻意宽慰,而且听闻这番话,赵黍似乎也发现,自己好像不算什么“罪魁祸首”。
“可苍华天君当年就是看中我得了赞礼官传承,如果不是我广布坛场、疏导地脉,苍华天君也不会在最后关头现身,篡夺坛仪主法之位。”赵黍感叹道:“而且正是因为有老师翼护,我才免于被苍华天君直接掌控。”
“行了,别在这里自怜自艾!”怀明先生不留半点情面,厉声叱责:“你这个人不像修仙之士,扭扭捏捏、瞻前顾后,没有半点坦荡心胸!那些大人物自己阴谋算计,你替他们找补什么?
张端景最后持剑去斩苍华天君,你觉得他会想不到有怎样的后果吗?但他还是照样奋不顾身,有时候就不该考虑这么多,顺应本心而为便是。磨磨唧唧的,真是丑死了!不堪入目!”
赵黍低头拱手,他其实知晓三老都颇为看重自己,否则不会说这些话。
“好了,我还要去前线。”怀明先生摆了摆手:“华胥国不甘寂寞,他们眼下正在调集兵马人手,随时准备来一轮猛攻。好不容易禳除灾气,今年无论如何要撑过去!”
说完这话,怀明先生纵身御火而去。瞻明先生则对赵黍说:“赤云都的情况你也明白,如今华胥国邀集多位东海高人,仅凭我们三个还是不够。希望你能再助我们一阵。”
“我先前既然主动出手,便不会在此时抽身。”赵黍言道:“另外,我已经请人去解救怀英馆首座石火光,他是我的前辈尊长,恐怕会受到牵连。”
“你的身份已无法掩藏,华胥国视你如仇雠,必然尽一切手段对付你。”瞻明先生表情凝重,他自己毕竟也面对过那种被四面夹击、八方合围的情形。
景明先生则说:“华胥国根基不正,是他们主动将赵黍污蔑为祸首,如今自然没有转圜余地。哪怕是掩盖赵黍的功过得失,眼下也不至于如此。”
赵黍默然不语,他离弃华胥国,除了自责,当然也是因为自己早已不为华胥国所容。
此时就见景明先生回身沉吟一阵,随后对赵黍说:“你是请了何人去救石火光?”
“一位是兆伯,三老都认识。”赵黍说:“另一位是我早年结识的凤鸣谷道友鹭忘机,还有一位是千年大妖苍岩公。我提前发信至云岩峰,请他们暗中带走石火光后前来南方安顿。”
“好像不止有他们几个。”景明先生抬手轻按蒙眼布,原本双眼位置竟然有两团火光隐隐作动,好似在焚灼景明先生双眼,让他倍感疼痛。
“难道有厉害人物来了?”赵黍脸上虽有疑惑,却好像不太惊讶。
景明先生冷汗如珠,缓缓喘息道:“我尝试去看,但是根本看不透……赵黍,你摧毁灵台墟的报应,来了。”
赵黍深吸一气:“我知道了,是在石英城么?”
“不错。”景明先生点头。
“我陪你们一起去。”瞻明先生出言道。
“不必了。”赵黍主动劝阻说:“眼下前方备战要紧,石英城那边是找我来的,该是我、也只能是我独自承担,与赤云都无关。”
景明先生擦去汗水,淡笑道:“可是你做的这些事,都是让赤云都受益。”
赵黍认真回答:“我是为苍生大众计。”
“这话你去跟对方说吧。”景明先生对瞻明先生说:“师弟,你去做准备,我们这边不必顾虑。实在不行,我也只能搬出祖师的名头来了。”
瞻明先生苦笑道:“真要如此吗?”
“谁让我这双眼珠子受祖师点化呢?”景明先生言道:“将来祖师若是要惩罚,也只罚我一个人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