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肺山吞吐清气,安镇海陆,自然是方舆百气之宗。”梁韬说。
赵黍扫了图中东胜都一眼,忽然想到城北瀛洲岛,却没有多说什么。
“你是打算从南北两端下手?”梁韬问。
“不错。”赵黍抬手虚划几笔:“山南水北为阳、山北水南为阴,在整个华胥国布置出北阳南阴的地盘格局。但阴阳并立缺乏化转之功,需要在南北两地分置相对坛场,以成阴阳互藏、阴阳相济之势,气机流转方能生生不息。”
梁韬不由得含笑点头,自己耗费多年才推演出的路子,赵黍刚看见方舆极真图便能想出,该说是术业有专攻,还是赵黍此人深得吾心呢?
“南北分置坛场要设在何处?”梁韬又问。
“北边我已经选好了。”赵黍一点舆图:“白额公洞府。”
梁韬微微一怔,赵黍继续观察,脸面几乎要贴上舆图,另一只手还在飞快掐算,口里念念有词,都是各种测算歌诀。
“南边……这个灵台墟是什么地方?”赵黍感觉有些眼熟。
梁韬言道:“是当年玄圃堂的宗门道场。”
赵黍心头一紧,脸上反倒露出疑惑表情:“玄圃堂?我印象里那是一个擅长培植芝草灵药的宗门,几十年前就被灭门了。”
“当年玄圃堂有一株琼宇火枣,传闻乃仙家手植。六十年一结果,凡人服之,可尽祛九虫,修家服之,能解胞胎节结,有易骨炼髓之效。”梁韬一笑:“想必你也听出来了,所谓仙家手植未必是真,这琼宇火枣与瀛洲岛的琅玕神柯相似,乃玄圃堂祖师飞升后清气流注所化。
如此仙家奇珍难免引来妖邪窥探,自天夏末年的乱世以来,无数妖邪几次三番侵扰灵台墟中的玄圃堂,最终道场被攻破,门人死伤惨重,灵圃中的芝草被席卷一空。”
这些事赵黍早已从安阳侯处了解,他面不改色地问道:“那琼宇火枣呢?”
梁韬摇头:“早就枯萎了,等我带人赶往救援时,发现此树花叶不存,只剩枝干,毫无生气。”
“于是你们就顺势把人家的道场占了?”赵黍笑了一声。
梁韬毫不在意地说道:“玄圃堂弟子守不住宗门道场,怪得了谁?”
“对对对,国师大人最讲道理了,才不会强抢呢!”赵黍阴阳怪气一番。
梁韬笑着踢了赵黍一脚:“去你的!赶紧干活!”
“白额公洞府和灵台墟是化转气窍,但南北两极支柱才更重要。”赵黍继续盯着方舆极真图:“南极柱自不必说,就是角虺窟,想来你已经派人守好那里了。至于北极柱,应该就在蟠龙山,不过事关衡壁公,他是你们崇玄馆的仙将出身,未必会听我的。”
赵黍这么说,就是故意撇清自己与衡壁公的关系,以免梁韬生疑。
“你放心,我亲自去跟他说。”梁韬随意摆手:“那个衡壁公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但只要顺毛捋,便能对他加以利用。你拿着方舆极真图,他便会明白你的身份,不必顾虑。”
赵黍有些意外地眨了眨眼,他嘴上不说,却敏锐察觉到梁韬似乎发生了一些变化。尤其是对自己的态度,不似往日那般居高临下,如同盯着砧板上的鱼肉,总是一副挑挑拣拣的态度。
这种亲近,让赵黍心中打鼓,他算不准梁韬究竟是在装模作样试探自己,还是显露出什么真性情。
“说完地盘,那还有天盘。”赵黍轻轻吐气:“就算你不愿意主祭天地,但我习科仪法事就是以天地为盘,成经天纬地之功。这方舆极真图可以视作地盘汇总,那天盘便是要采炼星气,接引洞天法脉方能成就。”
“哦,难怪你在钻研星辰。”梁韬看到赵黍手边的《百辰拱极论》。
赵黍挠头说:“我近来夜里观星,发现有部分星辰的方位与前人记载有出入。但是这天盘排布,只靠我自己是做不到的。”
梁韬立刻明白了:“看来是要我亲自出马了?”
“天盘排布不用急,起码要等我定好南北两极支柱再说。”赵黍言道:“天地盘格局布成之后,便是你登临气枢主坛,重定纲纪法度。”
“好,很好。”梁韬心中十分满意:“不愧是赞礼官传人,这么快就拿出大致方略。”
“这些都是大话,谁都能说。”赵黍言道:“可是在华胥国各地布置坛场,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功绩,都是细致繁琐的功夫,你别三天两头催促就好。”
梁韬拍着大腿笑道:“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一天一封诏书要你出战的昏君么?”
赵黍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梁韬掸衣起身:“不过你也要明白,我是不催你,宫中那位国主可不会让你一直蹲在东胜都著书立说。”
说完这话,梁韬飘然离去。赵黍看着手中的方舆极真图,灵箫言道:“梁韬变了。”
“我也看出来了。”赵黍说:“像他这样的高人,心性应该不会骤然变化。”
“也许是梁韬修为又有精进。”
赵黍只觉得不可置信:“他这等修为境界,还能随时精进么?”
“到了梁韬那种境界,修为精进已不是单纯靠着岁月积累。”灵箫言道:“有时候几十年停滞不前,也许就是一件不起眼的小事,让他回望来路,如此厚积薄发,豁然开朗,更进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