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偏爱你,那是因为汝有过人之处。段荼罗心胸狭窄,十三娘何必与她一般见识。”范秋娘出言劝解。
“可惜她死也不肯说出谋害大帅的真凶。”李晟时刻不忘追查王忠嗣暴毙身亡的真相。
“其实已经很清楚了,只是不知他为何要下毒手……”王霨幽幽长叹:“因某身世之故,耽误诸位许久,实在惭愧。距离冬至大朝会只剩二十余日,收拾完毕后我们直接回长安,将家母安顿在西郊庄园,然后集中心神对付杨国忠,再在大朝会上收拾安禄山!”
幽燕朔风吹,万里尽黄云。
段荼罗葬身少华山之时,千里之外的幽州城北风凛冽、寒意已浓。
范阳节度使官衙内,身裹貂裘的范阳掌书记高尚一目十行读完吉温的密信,抬眼打量着面前的青年郎君,冷冷道:“北庭副都护程千里死后,裴东主就销声匿迹,今日怎么得闲来幽州?”
“高掌书记,明人不说暗话,冬至大朝会将近,阁下以为东平郡王还能执掌范阳多久?”裴诚浑不在意高尚的讽刺。
“安家一门三节帅,如日中天,不劳裴东主费心。”
“河西何曾与范阳同心?再说,一门三节帅又如何,能抵得过杨氏姐妹香艳无比的枕头风?杨国忠在剑南一败再败,折损十万兵马,可曾受到丝毫惩罚?庆宗节帅不过误伤几个平头百姓,却遭百般羞辱。”裴诚上身倾斜,逼近高尚:“况且,高掌书记天纵英才,难道就甘愿在边镇默默无闻度过余生?”
“那裴东主求的又是什么?”
“河东裴家家主之位!”裴诚毫不掩饰眼眸中炽热的欲望:“当今家主已然老朽,族中长老皆鼠目寸光、贪图安逸之辈,看不清天下大势,竟为摇摇欲坠的李亨得罪安节帅。某虽不才,却望借郡王龙威重整裴家。”
“吉温所图呢?”
“吉中丞不敢奢求左右相之位,唯求来日进政事堂而已。”
“可某听说裴东主与东宫来往密切……”
“某与王霨有杀父之仇,不过借东宫之力罢了。”
“密折抄本呢?”高尚伸出右手,故作不屑状:“吉温为人浮夸,多言过其实。”
“请高掌书记一观。”裴诚面若古井。
“……于各镇设转运使,专司粮饷,不受节度使节制;州县民政,节度使无权管辖;以三年为期,于秋季大阅各镇兵马,抽精壮者编入禁军;各镇节度使任职不得逾五年,任期满,或赴长安、或转任它镇;设讲武堂,广招武举,散入各镇任监军,千卒之营皆须有之,监军平日教导士卒忠君之道、战则密报军中动向……”高尚越看越惊,不觉已汗流浃背:“此乃何人所奏?”
“自然是名动京师的霨郎君。”裴诚轻笑道:“北庭人人皆知,此子生而宿慧、如通鬼神。东平郡王早领教过,想来不必某多言。”
“那圣人……”高尚的呼吸愈发急促。
“据宫中消息,圣人颇为意动,赞叹此疏可解内轻外重之忧,抵得上十万精兵。冬至大朝会时圣人将正式颁诏,分四方节镇之权。杨国忠听到风声,日日在贵妃娘子面前构陷郡王,高翁已派内侍少监边令诚前来刺探……”裴诚的话虚虚实实。
“不必再言,某意已决,不送!”脸色铁青的高尚打断裴诚,拱手送客。
待裴诚走后,高尚冷笑道:“裴家家主之位?哼,汝冒天下之大不韪,鼓动节帅起兵,所图岂是区区一家主之位,恐是背后之人着急借节帅之手掀桌子吧。不过,尔等行径,正合某意……”
数日后,趾高气扬的边令诚行抵幽州,奉旨将珍果赐给安禄山后,并不急于离开,接连两日都在幽州城内外闲逛。
早有提防的高尚除了请安禄山亲自出面宴请边令诚,还暗中送了价值三十万贯的金银珠宝和十名契丹少女,才将贪得无厌的边令诚喂饱。
心满意足的边令诚对高尚十分满意,放下架子与其称兄道弟,对高尚的询问知无不言。而当高尚提出安禄山有意在冬至大朝会前进献三千匹辽东骏马时,边令诚立即提笔写奏章,飞报长安,恳请圣人恩准。
边令诚离开幽州时,已是十一月上旬,幽州大地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安禄山还未收到圣人准其进献战马的诏书,但他已派田乾真打着自己的旗号,带领三千名假扮成马夫的曳落河精骑,一人双马,挥师南下,直扑潼关而去;河东节度副使、知留后事安庆宗则暗中调兵遣将,悄无声息包围了歌舞升平的北都太原。河东节度使的衙署皆在太原城内,然太原乃大唐龙兴之地,定为北都,设府驻军,并不受河东节度使管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