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可以,某还想带你们南下天竺、扬帆出海呢!”数年纠缠于阴暗、复杂的朝堂争斗,王霨如身陷浅滩的蛟龙,特别盼望一场酣畅淋漓、无拘无束的远游。
“我们还可以去大马士革探望怀远郡主。”心情愉悦的阿伊腾格娜思绪飞扬:“小郎君,我有时会想,若没遇见你,我的命运会如何呢?大唐还会是如今的模样吗?”
“这……”王霨一时有点语塞,毕竟他从未对任何人揭露自己“穿越者”的身份。更重要的是,他穿越前从未在史书上见到任何关于阿伊腾格娜的记载,想来多半是在碎叶之战中夭亡了。
斟酌半天王霨才期期艾艾道:“以伊月的聪明和智慧,无论到哪里都会招人喜欢的。至于大唐,若中枢不能尽早遏制边镇尾大不掉之势,国运盛极必衰,天下战火连连。”
阿伊腾格娜凑近王霨的双眸对视片刻:“小郎君,你方才撒谎了。其实吾胸中有数,若非王都护与小郎君宅心仁厚,某不是葬身素叶水,就是被囚禁在长安,岂能有今日之机遇。”
“伊月何必为虚幻之事伤神?”
“小郎君,你坠马昏迷时,是不是受神明眷顾跨越忘川知晓些许未来。”阿伊腾格娜下定决心问道:“光明神阿胡拉?马兹达能预知一切,偶尔会有凡人被其选中,从永不熄灭的火焰中窥探到命运的终点。”
“虽不中,亦不远矣。”王霨苦笑道:“但是否知晓未来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去改变。”
“果然如此。”阿伊腾格娜神情凝重:“小郎君苦心孤诣入京卷入朝争,他人或以为是王都护和小郎君贪图富贵。但吾深知,小郎君并不眷恋长安繁华和朝堂权势,之所以以洁白无瑕之身跳入乌黑泥潭,其实是为铲除安禄山、拯救大唐。”
“嘤其呜矣,求其友声。得知音伊月,吾道不孤。”
“但小郎君可否考虑过,天意渺茫难测、世事环环相扣,王都护与小郎君力求强干弱枝,是否会引发不可测之变故?”
“人力穷而天心见,径路绝而风云适。”王霨攥紧双拳:“不穷尽力气去改变,谈何天心天意!且某已梳理清节镇膨胀之源流,并一一找出对策。时机合适时,某会借力推行,以求长治久安。”
“小郎君,不知可否让某一观。”
“正欲请伊月斧正,一会儿回书房看吧。”
王霨正欲转身返回后院,却听别院外马蹄声急,片刻功夫后就见三名精干的素叶镖师来到前庭。
“禀霨郎君,元判官午时离开华清宫回城,进入亲仁坊拜会都护宅,由珪郎君迎入内宅,之后并未离开。”
因李隆基每年冬日都会来温泉滑腻的华清宫避寒,宫禁外为各官署均修有公廨,以便圣人随时传召。经常随侍的文武官员则在宫外购置别院,以备起居。王霨考中进士后,也购买一处院落。
王霨身为翰林学士,翌日需跟随李隆基参加为安禄山接风洗尘的午宴,故在华清宫外的别院住下,并未返回金城坊。各地朝集使不在受邀赴宴之列,所以安禄山抵达华清宫后,元载就回长安了。
“某那兄长还在宅中吗?亲仁坊里可有异动?”王霨询问道。
“珪郎君并未离家,坊中甚是安宁。其间有来自东宫的小黄门找珪郎君,待了小半个时辰就回去了。”
“元判官拜会裴夫人和吾兄长并无什么可疑的。”王霨点了点头:“辛苦诸位,不过之后还需继续盯紧元载。”
“霨郎君,还有一事。”领头的镖师并未告辞:“今日城中忽有传言,说王鉷之子王准从岭南潜逃回京了。目前尚不清楚流言之真假,但在下恳请霨郎君加强戒备。”
“某知道了,多谢!”王霨赞许道。
等三名镖师离去,王霨皱眉疑道:“王准?难道是李仁之干的好事?他与王准沆瀣一气,肯定想救王准脱离苦海。可储位未定,何苦如此心急……”
一钩蛾眉照长安,清辉难驱人心寒。
风流渊薮平康坊中,酒酣耳热的龙武将军邢縡在青楼里左拥右抱、划拳行令,正快活间,忽听别的雅间里飘出“王准”、“潜逃”的字样,邢縡一个激灵,酒醒了大半。
“王准!”邢縡神色狰狞若凶兽、心海翻腾如巨浪:“某险些忘了,王家的人还未死光呀!看来他又和李仁之勾搭上了。当初大将军畏首畏尾,不愿派人半道灭口,闹得王家人死灰复燃。早知如此,还不如当初斩草除根来得痛快。不过,此事得尽快禀告大将军。”
“不喝了,不喝了!”邢縡推开偎在怀里的歌姬,摇摇晃晃骑上马,凭龙武禁军的令牌打开坊门,冒着漆黑如墨的夜色向龙武大将军陈玄礼府邸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