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为保河中安稳,当令王都护和阿史那节帅返回碛西主持大局,防范黑衣大食入侵。”李亨建言道。
“返回碛西?”李隆基敲打着御榻扶手,沉声问道:“哥奴,汝以为呢?”
“陛下,冬日非用兵之时,十万大军犯边多半是虚言。然据老臣阅西征奏报,呼罗珊总督艾布?穆斯里姆用兵狡诈,逆时节而动亦非不可能。”涉及到军国大政,李林甫格外谨慎,话说得模棱两可:“从程千里遇刺看,黑衣大食确有冒犯之心。”
“朕问的是该如何处置!”李隆基怫然不悦。
“嗯……”李林甫此时忽然灵光一闪,自以为弄明白王正见为何要赠他雪莲丸,又为何严格控制药丸的供应。
“军情紧急,老臣以为,应即刻令王都护和阿史那节帅西归。至于安西,可下诏令封常清接任四镇节度使,严加防范。”飞速权衡利弊后,李林甫拿定主意。为亲信谋取北庭都护之位固然重要,但与自己的寿命相比,就显得微不足道。况且,通过朝议,李林甫不仅确定圣人已生易储之心,更察觉王正见与东宫之间存在裂痕,于是他选择放任王正见回归北庭。
“杨卿呢?”
“臣赞同李相所言。”杨国忠恨不得安禄山和王正见永远待在边陲。
“高大将军?”李隆基仍犹豫不决。
“陛下,是不是应当征求王都护和阿史那节帅本人的意见?”高力士也摸不透此事之深浅,不敢贸然进言。
“阿史那卿,你意下如何?”
“陛下,数月前,河中军为惩戒黑衣大食在边境的侵扰,曾越过乌浒水深入呼罗珊。想来刺杀我军将领乃黑衣大食的报复之举。至于十万大军寇边,臣以为呼罗珊军并无如此兵力。但三两万敌军骚扰,当有可能。微臣愿即日西归,回拓枝城戍守。”
“好!”李隆基转向王正见:“王卿呢?”
“回陛下,以微臣之本心,愿留长安为秘书监。然程副都护身亡,杜长史又是一介文臣,臣不得不乞求回转庭州,处理军务。臣之家眷既已抵京,就不必再回,想来要不了多久,某还会回京任职的。”王正见思来想去,不得不选择以北庭大局为重,但他委婉向李隆基表达了回京之心。
“王卿之子女均在长安,家眷也就不必再奔波。不过王卿也不必急躁,两年转眼即过,到时还要再议边将入京,王卿还有机会。”李隆基满面笑意,对王正见的态度甚是满意。
李隆基有心留王正见在京,彻底斩断东宫与边镇的牵扯。但作为统御四海的帝王,他不能不顾虑边疆安危。程千里一死,碛西暂无适合接替王正见的人选,若随意指派将领,很可能扰乱北庭,导致北境不宁。再说太子被立多年,根基颇深,当徐徐图之。既然定下两年一议边将入相的规矩,不若先放王正见回北庭,两年后再让他与高仙芝对调……
朔风凄厉、冬雪迷离。
听了王霨转述后,李泌闭目长叹数息,郑重拱手解释道:“霨郎君,庭州之变,某也是此刻才知。”
“先生不必解释,某从不曾怀疑你。”王霨苦笑道,他虽未亲临现场,可从杜环发来的密信看,程千里应死于东宫之手,黑衣大食则是被骗入局中的替罪羊。
“那位的用心,是逼令尊回北庭,继续为其助长气势。”李泌一语道破天机。
“德行不足,如何令人心悦诚服?”
“以德行仁者王,以力假仁者霸。某一心劝他行王道,无奈他贪求霸道。”李泌伸出手掌,用肌肤感受雪花的冰亮晶莹:“人心险恶,某真欲效仿留侯,隐居山林、炼丹修道,卧听松涛、坐看烟霞。”
“先生胡不归?”
“霨郎君为何来长安?”
两人相视而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二三年后,若四海平定,中枢稳固,小子会定居庭州或碎叶,专心经营素叶居。”王霨感慨道。
“霨郎君是要携美归隐吗?”李泌调侃一句后正色道:“树欲静而风不止,某担心两年内霨郎君都离不开长安。”
“先生是说储位之争吗?”王霨压低嗓音。
“此其一也。”李泌并不否认。
“那其二呢?”
“霨郎君,你不觉得,入秋以来关中的雨雪格外多吗?”
“雨雪?”王霨仰望密密麻麻的如絮飞雪,先是迷惑不解,旋即大惊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