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有来自长安或河东的商队?”杜环知这位年纪比自己小的族叔严守克己复礼的古训,不以为忤。
“一个也没有。”杜佑博闻强记、过目不忘:“长史关注的可是如意居和闻喜堂的商队?”
“正是。”杜环点头承认,并未隐瞒。
“都护上京后,并无任何如意居或闻喜堂的商队来庭州。”
“奇怪……”杜环摩挲着下巴:“难道都护猜错了?”
“长史,数日前有两支白衣大食的商队先后进入庭州,一支首领叫做纳迪姆,他们自称来自埃及;另一支首领叫巴赛尔,来自大马士革。”
“两支白衣大食商队?埃及?”杜佑送艾妮塞回大马士革途中,曾听人描述过那个遥远而炎热的地方。据说埃及沿大河尼罗而兴,在大河入海口有一名城曰亚历山大,有灯塔高耸入云。朔流而上,沿岸古塔、神庙宏伟壮观、冠绝天下。杜环在大马士革购了数幅埃及画作,甚是喜欢,可惜不得亲赴其地游历。
“长史,有什么不对吗?”
“说不准,但两支白衣大食商队有点古怪。”凝眉思索的杜环拆开了同罗蒲丽的密信,只见上书:“……近日似有不明人物出入程府,形迹可疑。来人身形极快,镖师难追其踪……”
“该来的还是来了!看来是要拉程千里改换门庭,然后伺机在庭州生乱,逼都护无法留京。”杜环顿觉云开雾散:“北庭牙兵由马别将管辖,绝不会听程千里之命。调兵的鱼符和令牌由某与程千里分掌,不需担心。就算程千里能拉拢数十名家将,只要盯紧也无大碍。自家人手不够,必然借助外力……”
想到此处,杜环急问道:“杜县丞,除了白衣大食的商队,现庭州内可有其他藩属部族的商队逗留?”
“禀长史,当前并无黑衣大食、葛逻禄、南诏和吐蕃的商队;有安国、康国、拔汗那国商队各一,不过前日三只商队一同西归,计算行程应还在北庭境内;突骑施、回纥、奚商队各一,均滞留不归。”
“两支白衣大食商队,恐怕不是一黑一白就是两者皆黑。南诏和吐蕃正与大唐交战,东宫也不敢做的太过分。叶斛和安禄山对猛油火都甚是惦记,回纥和奚部商队均值得怀疑。忽都鲁特勤难道也蠢蠢欲动,谋剌思翰竟能忍住?突骑施商队未必真的来自怛罗斯。河中的粟特商队也需提防……”
弹指间,杜环已将所有潜在的风险全部料到:“走,找马别将去,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我们得好好招待!”
天山雪霁风犹冷,骊山汤暖水正滑。
杜环与马璘调派兵马、暗中防范之时,骊山脚下华清宫中,高力士在一群小黄门的簇拥下步履匆匆。
“蠢货!你们跟着某干嘛,还不快分头去找!雪衣娘是贵妃娘子的心尖尖,若有个好歹,小心你们的狗命!”高力士怒不可遏,惊惶不安的小黄门急忙四下散开。
“一群无用的笨蛋。”高力士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跨过日精.门,向九龙殿、贵妃池走去。
冬至大朝会将近,四方边将同时入京,乃一时之盛事。世人但见车马骈阗、沸沸扬扬,却不知幕后操持者劳累到何等地步。
高力士身为内侍监,万事皆需上心,忙得不可开交。数日前,圣人得知哥舒翰与安氏兄弟关系不睦,欲撮合他们冰释前嫌,故派高力士昨晚设宴于华清宫,款待哥舒翰和安禄山。
酒足饭饱之际,油滑的安禄山早知圣人此举之意,主动向哥舒翰示好:“我父胡,母突厥;公父突厥,母胡。族类本同,安得不亲爱?”哥舒翰虽看不上粗鄙无文、一身肥肉的安禄山,但他事先得到杨国忠的提醒,只好捏着鼻子道:“谚言‘狐向窟嗥,不祥’,以忘本也。兄既见爱,敢不尽心。”
哥舒翰本是引经据典、善意回应,却不料安禄山根本不理解他掉的书袋是什么意思,以为是哥舒翰是假借“狐狸”讥讽他是胡人,遂大怒,拍案而起,指着哥舒翰的脸破口大骂:“你这突厥狗竟敢如此说话!”
见无端受辱的哥舒翰要起身回骂,高力士向他连使眼色,才勉强压住哥舒翰的怒火,避免两人直接动手。但酒宴自然不欢而散,哥舒翰与安氏兄弟的关系不但没有好转,反而愈发恶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