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叶之战时,移拔若愿归降,以圣人的性子,必会在京城厚待之,忽都鲁和真珠郡主也会团聚于长安。无奈移拔一代枭雄、心高气傲,宁愿自刎也不肯投降。此乃其咎由自取,非大唐将士之罪。忽都鲁被大食人利用,心中恨意难平。若某邀其同击呼罗珊,想来他不会拒绝。”阿史那旸成竹在胸。
“征伐呼罗珊?”高舍屯首次听闻,颇为震惊。
“出征谈不上,不过营中练千日、不若沙场战一天,百战雄师从来都是靠刀枪临身的厮杀和血污覆面的恐惧打磨而成的。当年大食骑兵多次渡过乌浒水东犯河中,而今我军也要越过乌浒水去见识一番呼罗珊的风土,敲打一下贼心不死的艾布?穆斯里姆。”阿史那旸豪气干云:“高副使,康居军可敢担任此责?”
“有何不敢?”虽对阿史那旸有诸多猜测和怀疑,但说到为国出战,高舍屯从来都不畏惧。
“若突骑施部从北进军,康居军从南骚扰,黑衣大食必不好受。用兵不需多,康居军出动一两千轻骑即可,其疾如风、侵掠如火,快进快出,不必贪功。”阿史那旸心中早有定计。
“节帅,白衣大食与黑衣大食相持不下,我军为何要介入其中?”高舍屯有点琢磨不透阿史那旸的用意。
“高副使,据我军斥候打探的情报看,艾妮塞公主归国后,白衣大食虽大力整备军旅、征调士卒,甚至借鉴北庭军编练出一支专门用以突阵的连环铁甲重骑,可倭马亚家族民心已失,各地骚乱不断,与黑衣大食交战也败多胜少,不过是在勉力维持。若我军不暗中襄助,恐怕数年后黑衣大食将摧枯拉朽,攻下大马士革。”谋剌思翰精通大食语,对大食内战的刺探由其负责。三年间,河中军沿着杜环开辟的路线,派出不少斥候混在商队中,密切关注大食内战。
“多谢谋剌长史赐教!”高舍屯神色不豫,因为他发现谋剌思翰早已知道阿史那旸的军略。
“高副使言重了。”谋剌思翰岂会不知高舍屯的心意:“其实骚扰之计是某的一点浅见,前些时日刚告知节帅。”
“原来如此。”高舍屯面色稍霁。
号角呜咽、马蹄铮铮。
河中高官闲聊之际,突骑施部的大帐已然搭好,金黄色的华丽丝绸覆盖帐篷上,彰显着忽都鲁的雄厚财力。大帐里摆有素叶居精雕细刻的高式桌椅和如意居灿烂耀眼的玻璃酒具,镶着金边的高脚玻璃杯在阳光的照耀下散发着璀璨的光芒,无声地向众人宣告,突骑施部对长安城中的风向一清二楚。
数十名芳菲妩媚的突骑施少女捧着托盘婀娜而出,上面堆满瓜果、美酒;更有数十名青年儿郎将当场宰杀的羔羊洒上香料,放在篝火上炙烤。弥漫在空气中的香气立即将空旷的草原变成招待贵宾的酒宴。
气宇轩昂的突骑施特勤忽都鲁在附离亲卫的簇拥下,骑着金狼驹从阵后奔出。万夫长苏鲁克则紧紧护卫在他的身边。
“阿史那节帅,请!”面色沉稳的忽都鲁驱马来到河边纵声邀请道。
李定邦望了眼阿史那旸,见他点头默许,遂高声令道:“河中轻骑,向前!”
一声令下,三千河中骑兵齐声催马而动,缓缓向前压去。河中轻骑战马的步伐并不快,一眼望去比突骑施骑兵呼啸而至的壮观场面似乎少了点气势,可齐整有力的节奏产生的威压却让附离亲卫也暗自心惊。
不多时,最前列的河中轻骑就到了小河南畔,可李定邦却并未下令止步。河中军的骑兵面不改色,当即策马踏入河水之中。夏日小河水流暴涨,最深处可没到马腹、打湿马镫,却无法阻止沉毅果敢的轻骑兵。
待最前列的河中轻骑上岸时,他们的裤脚和战马都湿哒哒地往下滴水,可并无一人勒马整装,而是继续以不变的步伐向前压去,如同一群毫无知觉的石像。
数名附离亲卫被对方的气势震骇,忍不住伸手摸向腰间的弯刀,却被苏鲁克挥手制止。位于最前方的忽都鲁更是一动不动,毫不在意河中轻骑带来的冲击。附离亲卫见特勤如此镇定,纷纷挺直胸膛,正面直视越逼越近的河中骑兵。
两支骑兵一静一动,都在无声地向对方示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