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正堂算账的杨掌柜听闻失火,瞅了眼飘入店内的浓烟,顾不上招呼人救火,就急忙扭身向后院跑去。
伙计们七手八脚用水泼火,却根本压制不住炽热的火苗。贵妇和两名丫环装着担惊受怕的样子躲在角落里,眼睛却始终盯着杨掌柜的身影。
在浓烟的掩护下,谁也没有注意到,方才消失得无影无踪的小乞丐不知何时已潜伏在弘农阁后院的屋脊上。她轻轻揭开一片瓦,用鹰隼般的利眼监视着杨掌柜的一举一动。
大火来的突然,走得也蹊跷。伙计们正为水无法扑灭火焰而焦头烂额,火势却蓦然变弱,最终消失不见了。若非弘农阁门前残留着一片焦黑以及浓重的烟味,闻讯赶来救火的武侯恐怕会以为弘农阁谎报火警。
“晦气!云娘、月娘,我们走!”火势止息后,贵妇冷哼了一声,带着丫环,挥袖离去。自知理亏的弘农阁伙计陪着笑脸,小心翼翼将贵妇送了出去。
莫名其妙的一场火并未引起太多人的关注,西市中鱼龙混杂,每日都不免有些稀奇古怪的状况。只要不是什么惊天大事,转眼间就水过无痕,被人抛诸脑后。
虚惊一场的杨掌柜见火势并未蔓延到后院,将提到嗓子眼的心放了下来。他作为虢国夫人的家仆,与五杨休戚与共。如今杨国忠被世人怀疑刺杀李林甫,弘农阁私卖猛油火的勾当也被京兆府盯上了。
虽然贵妃娘子出面,暂时保弘农阁免于京兆府的搜查,店里的猛油火也全都转移到益州去了。可杨掌柜手里捧着烫手的账本,还是天天担惊受怕。他本想一把火烧了,可孤行已见虢国夫人不仅笑他胆小如鼠,还怀疑杨掌柜是不是想趁机掩盖点什么,逼得他只能将账本藏在后院密室之中。
四月二十七日深夜,两道曼妙的身影从素叶居火锅店出发,在连墙接栋的屋脊上飞奔而行,不多时就潜入弘农阁的后院,打昏两名守卫,摸入密室之中,取走了账本。
四月二十八日一早,虢国夫人慌慌张张跑到杨国忠府上,说弘农阁的密账被人盗走了。
“王鉷竟敢私闯弘农阁,太过分了!”杨国忠气的七窍生烟。
最近杨国忠心情极其恶劣。刺杀李林甫和王霨本和他八竿子也打不着,可所有的线索都若隐若现地指向他,屎盆子扣在脑袋上怎么也甩不掉。
“别说没用的!”色厉内荏的虢国夫人急道:“若是李林甫将账本捅到圣人面前该怎么办?我早让杨掌柜将账本烧了,他偏偏不听,才闹出如此大的纰漏。”
“不用怕。”杨国忠竭力装着不在乎的样子:“只要贵妃的圣宠不衰,卖点猛油火也不算什么,推到家仆身上就是了。不行你也加把劲,圣人不也很喜欢你吗。”
“但愿如此……”虢国夫人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见杨暄捏着份请柬推门而进。
“慌什么!没看见我和你三姨在谈正事!”杨国忠满心火气,对毛毛躁躁的儿子吼道。
“账本……”杨暄结结巴巴道:“账本的封面附在请柬里……”
杨国忠瞪了眼话都说不利索的儿子,一把夺过请柬,只见上面写着:“暄郎君:素叶居火锅店筵席已备,可为蒙冤者洗清嫌疑。”
“王霨?”杨国忠不解道:“他不是东宫的人吗?”
“管他呢,不过是个少年郎君,咱们杨家还怕他不成。”虢国夫人得知账本没有落到京兆府手中,不再惊慌。
当日午时,杨暄、杨昢兄弟二人呼朋唤友来到火锅店二楼雅间,大吃大喝折腾了大半个时辰。中间,杨暄偷偷溜到三楼,与王霨深谈许久。
杨暄兄弟走后,守在火锅店的阿史那霄云和张德嘉也按照王霨的吩咐,急忙离开。王霨则施施然回到翰林学士院。
四月二十八日下午,杨国忠和虢国夫人同乘一辆马车,大张旗鼓地来到大明宫,高呼要向圣人请罪。
麟德殿中,杨玉瑶一把鼻涕一把泪,在李隆基面前自责御下不严、家门不靖,导致弘农阁的杨掌柜暗中截留了一批本该送往剑南前线的猛油火,偷偷出售、牟取暴利。杨国忠则痛陈为下人蒙蔽,未曾严查猛油火的去向,有失察之罪。
听着杨玉瑶和杨国忠的“诚心请罪”的“肺腑之言”,早知背后详情的高力士神色不变,眯着眼睛笑看两人表演。
为谋杀案心烦意乱的李隆基冷冷地审视着杨国忠,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