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剌思翰的眼睛从未离开过父亲的脸庞,他见谋剌黑山又有些动摇,便笑着说道:“父汗,脚下这片草原甚是肥沃,距离怛罗斯城也只有百余里,以后可否赐给儿子当牧场呢?”
“牧场?”忧心忡忡的谋剌黑山一时没有转过弯来。
“那日父汗不是说过,事成之后,会将怛罗斯城赏赐给儿子,还要再给儿子一个万人队吗?”谋剌思翰的眼睛中散发出炽热的光芒。
“怛罗斯城?”谋剌黑山拍了拍额头:“对、对、对!我是这么说过。”
“父汗,今夜之后,怛罗斯城、拓枝城、俱兰城和阿史不来城都将收归为我们葛逻禄部的疆土,儿子提前请求父汗赏赐脚下的草原,不算贪心吧?”谋剌思翰殷勤问道。
“不贪心!不贪心!”谋剌黑山摇着粗大的脑袋道:“击败唐军后,我允许你优先挑选战俘,如此也能尽快凑齐你的万人队。”
“谢父汗!”谋剌思翰心如寒霜飞过,脸上却装出受宠若惊的神情。
“哈哈!”谋剌黑山见次子如此恭谨,心情大好。他又想到即将落入囊中的一块块肥肉,所有的不安和犹豫都被迅速地抛之脑后。
见谋剌黑山喜笑颜开,谋剌思翰才低声问道:“父汗可是对艾布?穆斯里姆总督不放心?”
“哪有?你别乱说。”谋剌黑山急着否定道。
“父汗,人心隔肚皮,虎心隔毛翼。今夜过后,我们与大食人是敌是友还是两说,还请父汗早作准备。”谋剌思翰故意吓唬父亲。
“大食国内战不休,击败唐军后,艾布?穆斯里姆应当着急西归,暂时还无力侵占河中吧?”谋剌黑山很贪婪,所以对猎物能否吞咽下去,还是很用心的。
“父汗所言不错。”谋剌思翰微微一笑,继续说道:“不过,儿子却听说,艾布?穆斯里姆本是波斯人,在呼罗珊威望甚高。但他和阿拔斯的弟弟关系不睦,此时因唐军西征,刚好能够从内战中脱身,说不定会借机在呼罗珊一带自立为王。若是如此,他就不会急于西归参战了。”
“还有这回事?你怎么不早说!”谋剌黑山顿时又紧张了起来。
“儿子也是偶尔听呼罗珊骑兵们闲聊才得知的,道听途说,不可尽信,所以不敢禀报。”谋剌思翰的解释毫无破绽。
“可恶的大食人!思翰,你说该怎么办?”谋剌黑山最近愈发依赖次子的判断。
“父汗,大食人有七万多人,我军只有两万,实在危险。不若一会儿找个机会,让儿子带着帐下的千人队悄悄远离战场,见机行事,如此也好有个照应。”谋剌思翰建议道。
“嗯……”谋剌黑山沉默不语,眼神中闪烁着犹豫和怀疑。
谋剌思翰见父亲起疑,连忙解释道:“父汗,于情于理,都应是父汗坐镇后方,儿子冲杀在前。可是,儿子资质愚钝,实在指挥不动父汗帐下的精兵!”
“唉,你毕竟年幼,威望不足,无法号令我部勇士。”谋剌黑山自然不会将军权交给次子:“但你的顾虑也不是没有道理,待会儿就依你所言。”
“遵命!谢父汗!”谋剌思翰郑重回道。
星光闪动,谋剌思翰清俊的脸上露出一丝转瞬即逝的狡黠微笑。
浮云遮星、杀声动天。
谋剌黑山父子密谈之际,阵列另一端,艾布?穆斯里姆神色淡然,对于眼前的小小战局毫不在意。
“总督,在下和北庭骑兵交过手,本以为他们已经够难对付了,却没想到安西军更加难缠!”留意关注两军厮杀的穆台阿曾担任艾布?穆斯里姆的亲卫,又是波斯人,他在总督面前说话要比千夫长哈米德从容许多。
“北庭军和安西军皆如此凶悍,绝不能任其在粟特地站稳脚跟。否则即使我军摧毁了倭马亚家族,也将再无东进的可能。除非唐国发生内乱……”艾布?穆斯里姆目光深远,他并不关心眼前的小小厮杀。
“总督,以在下深入庭州、龟兹城所见,唐国兵强马壮、城镇繁荣,并无丝毫内乱的迹象。”穆台阿根本看不到“内乱”的影子。
“穆台阿,五年前你在干什么?”艾布?穆斯里姆对穆台阿的话不置可否。
“嗯?五年前,在下还是一名奴隶。”穆台阿如实回道,虽然他并不明白总督的意思。
“那你当时可曾料到,短短五年后,倭马亚家族的统治就会分崩离析?”艾布?穆斯里姆笑着问道。
“怎么可能?”穆台阿的头摇得如拨浪鼓一般:“那时帝国风平浪静,似乎根本没人能够挑战倭马亚家族的权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