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北方的骑兵大潮依然在缓缓逼近,白孝德跃身上马,借着星光,极力远眺。
“从旗帜和衣甲上看,前几排骑兵应该是葛逻禄人。”认出对方的身份后,白孝德微微松了口气:“深更半夜,谋剌黑山闹得是哪一出?昨日确实有牙兵北上联络葛逻禄部,说是节帅要谋剌黑山尽快到大营中禀报怛罗斯城外的军情。可葛逻禄部怎么摆出了如此大的阵势?难道战局有变?”
成千上万的葛逻禄骑兵步伐虽缓,可那股汹汹气势却让安西轻骑兵不免有些紧张。
在薛、柳两位队正的指挥下,安西轻骑兵们也纷纷上马,马头向南,随时可以后撤。
白孝德稍一思索,觉得还是应当探明葛逻禄部的来意。于是,他沉思令道:“薛队正,你带几个弟兄迎上去,问问葛逻禄部中领军之人是谁?为何出动如此多的人马?大食叛军是否有什么异动?”
薛队正依令点了五名轻骑兵,如同一叶扁舟逆流而上。而无穷无尽的葛逻禄骑兵依然源源不断地从地平线后跃出。葛逻禄骑兵为了保存马力,速度并不快。可在千万只马蹄的践踏下,整个草原都在颤动,令人不寒而栗。
凝视着轮廓越来越清晰的葛逻禄骑兵,白孝德的神色变得异常谨慎。回首朝南边大营所在地的方向望了望,他才稍稍感到一点踏实。
葛逻禄骑兵越逼越近,前锋距离安西轻骑兵已经只有数千步远了。卫伯玉顿时感到巨大的威压,从四面八方逼迫而来。
下意识中,卫伯玉的双手摸向了腰间,一把将刀剑抽了出来。唯有刀剑在手,他才会感到安心。
白孝德听到刀剑出鞘之声,立刻明白年轻莽撞的卫伯玉沉不住气了。
“冒失鬼……”白孝德扭头斥责卫伯玉之时,却看到一线银光从卫伯玉身侧一闪而过。
“这是什么?”白孝德探身伸臂,将银光闪闪的甲叶抓在手中。
“头儿,甲叶而已,前两日在山林中找到的。嗯,就是遇见葛逻禄百人队那日。”卫伯玉随口解释道。这几日,他和白孝德混得很熟,称呼也从规规矩矩的“旅帅”变成了“头儿”。
白孝德摩挲着精致光滑的甲叶,盯着上面的纹路,双眼出神。
“头儿,我是在一棵满是箭洞的松树下找到的。你当时还说,那是葛逻禄人围猎云豹的地方。”卫伯玉发现白孝德的神色格外凝重,赶忙将所有细节一一道出。
“不好!”白孝德忽然一声大吼。他抬眼一望,发现薛队正已经快要和葛逻禄部骑兵接触上了,神色更是慌张。
“快!大伙儿齐声喊:‘薛队正,快回来!’”白孝德环视了一周,发现没有更好的办法通告薛队正,只好让安西轻骑兵齐声呼喊。
安西轻骑兵虽不明白白孝德是何意,但他们依然遵照军令,放开嗓子吼道:“薛队正,快回来!!”
安西轻骑兵呼喊了数次后,薛队正等人似乎听到了袍泽们的呼唤,勒住马缰,疑惑地回头眺望。
可惜,已经太晚了。看见安西轻骑兵们勒马止步,葛逻禄骑兵的阵列中飞起了数十只羽箭,呼啸着朝薛队正等人扎去。
薛队正刚抄起骑盾挡住两枚羽箭,就已经有两名安西轻骑兵被射中面门,掉落马下。
箭雨纷纷,薛队正带领剩下的三名轻骑兵扭头就跑。不少羽箭打在明光铠的后护心甲上,旋即被弹开。
薛队正正庆幸间,忽听背后传来矛槊破空的巨响。他来不及细思葛逻禄骑兵怎么会投掷短矛,连忙猛夹马腹,躲开了数支短矛。
可敌人的短矛投得又急又密,薛队正左躲右闪,却还是被接踵而至的第二轮短矛刺透了胸甲……
见薛队正等人转瞬之间就被葛逻禄人全部射杀,白孝德怒发冲冠、眦睚欲裂。卫伯玉一瞬间怀疑,白孝德随时可能会紧攥着两杆短矛,冲到葛逻禄阵列中放手厮杀。
“撤!赶快回到大营,葛逻禄人叛变了!”极度愤怒的白孝德并未丧失理性:“高节帅和封判官应当不曾想到葛逻禄部会投敌,我们一定要尽快赶回大营,及时警告大军!”
安西轻骑兵纵马后撤之时,卫伯玉忍不住开口问道:“头儿,你怎么在葛逻禄人动手前就知道他们有问题?”
白孝德挥鞭吼道:“银色甲叶是从马十三郎身上掉下来的!那套银甲是他家传的铠甲,甲叶的纹路很独特,整个碛西,独此一份。那日葛逻禄人骗了我们,他们根本不是在围猎云豹,而是在追杀十三郎!”
“啊!”卫伯玉大惊失色,他狠狠地打了自己一耳光:“头儿,我应该早点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