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如夏日的暴风骤雨,来的迅疾,消散的也快。
待脚步声走远后,王勇悄然拉开了雅间的木门,警惕地向外张望。
在走廊里随时待命的小伙计赶忙腆着笑脸上前问道:“王别将有何吩咐?”
“方才是怎么回事?”苏十三娘也挤了过来,急吼吼地问道。
“哦,刚才有位粟特武士进了隔壁的雅间,然后雅间里的几位粟特商人和武士连饭也只吃了一半,就急忙跑出去了。”小伙计匆忙答道。
“他们有什么可疑之处吗”王勇追问了一句。
“嗯?”小伙计侧头想了想:“他们坚持不喝酒,和一般粟特商人不太一样。”
“不喝酒?”王勇皱眉苦思,不明白其中的关窍何在。
“还有,这几位粟特武士的弯刀修长,特别漂亮。雅间里还有位满脸虬须的粟特小郎君,说是商人的幼子。可那姿态瞧着,却似乎比商人高贵多了。”小伙计喃喃道。
王勇和苏十三娘对视一眼,两人均在细细思索粟特商人一行的反常之处。
“王勇叔叔,根据小伙计描述的情形,那弯刀的形制,有点像大食刀。”王霨在两人背后轻声说道。
“莫非是粟特商人雇佣了大食武士为商队护卫?适才粟特商人进来如意居之时,我隐约察觉到,他的护卫里有技艺不凡之人。”苏十三娘推测道。
“存在这种可能……”王勇想了想,说道“不过,一会儿杜判官回来,得告诉他加强防范,小心来自大食的探子。同时,也拜托十三娘多多留意啊!”
苏十三娘睨视着王勇,故意漫不经心地回道:“那得看我高兴不高兴。”
王勇和苏十三娘猜测之际,阿伊腾格娜鬼使神差地站了起来,走出雅间,来到走廊上。
空荡荡的走廊上,此刻格外安静。但阿伊腾格娜却依稀觉得,空气中飘荡着莫可名状的熟悉气息。
“伊月,怎么了,你今日的脸色不太好啊!”不知何时,小郎君已站到了阿伊腾格娜的身后。
“来到如意居之后,总觉得有些熟悉的东西在心中盘绕,让人心神不宁。”阿伊腾格娜在小郎君耳边低低倾诉道。
“熟悉?如意居你我都是第一次来啊?”小郎君黑亮的双目中满是疑惑。
此刻,如意居一楼大堂。行商赵无极一脸疲惫地从后院走进来,迷迷糊糊地朝楼梯走去,准备上二楼雅间打打牙祭。
他实在未曾料想到,本只是因闻喜堂倒闭,才偶然来到如意居,竟然惊动了北庭都护府的杜判官。
方才赵无极正在和如意居交割货物,就见刘掌柜领着一文一武两人来寻他。
经刘掌柜介绍,赵无极才知,年轻的文士竟然是北庭都护王正见的心腹杜判官,是庭州城数得上的人物。
那杜判官倒是客气的很,说是有事请教赵无极。
赵无极深知行商不能得罪官府,自然不敢托大,连说不敢。
当得知杜判官是关注呼罗珊和河中的局势时,一向以口齿清晰自傲的赵无极略加思索,便将在大食和昭武九姓的所见所闻有条不紊地一一道来。
赵无极一边描述,一边暗自推测杜判官究竟意欲何为。当提到“呼罗珊兵力西进”、“齐雅德养病不起”、“怛罗斯城里的大食商队特别多”等信息时,他注意到,杜判官的眉头微皱。
“莫非北庭军要对河中地动手?去年就是王都护率军灭了突骑施汗国……”赵无极的大脑飞速旋转,思索着如何发现并抓住商机。
赵无极觉得,自己的回答还是挺不错的。因为杜判官听完之后,给了赵无极一张名刺,并嘱咐道,日后还有什么关于大食和河中的信息,都可以去北庭都护府找他。当然,若在庭州遇到什么麻烦,他也会尽力而为。
得到杜判官的许诺,让赵无极颇感喜从天降。多了个人照应,生意肯定会更加红火啊!
在欣欣然走向楼梯之时,赵无极留意到,大堂里多了不少精悍的武士和衣着整洁的仆役。
“也不知是谁家的豪奴和武士?”这个念头在他脑海里稍微旋转了一下,但也并未停留,毕竟这和生意毫无牵连。
赵无极还不曾走近楼梯,就见几位粟特人从楼下急速而下。
大堂里的武士很警觉地握住了横刀,但粟特人并未在大堂停留,而是直接离开了如意居。
肚子饿的咕噜噜叫的赵无极,对急躁的粟特人根本不关心,他此刻就急着放开肚皮大吃一顿炙羊肉,然后再到南市各处逛逛,探寻商机。
他不知道的是,那位一直默默站在杜判官身后的武士,紧跟在他身后走进了大堂。武士望着如意居门外的粟特人,低声说了句:“怎么感觉如此熟悉?”
心浮气躁的忽都鲁在如意居门外翻身上马,他也很是纳闷,不明白为什么在此随便吃点饭,却总是心绪不宁。
忽都鲁此刻还不明白,命运和他开了个残酷而黑色的玩笑。
他远行千里而来,希望在庭州城找寻到失散的妹妹。仿佛是为了怜悯他的执着和辛劳,刚来庭州的第一日,他就和妹妹在冥冥的召唤下,不约而同齐聚如意居。
但咫尺天涯,两人一墙之隔,却始终未曾照面。命运驱使他们接近,好像只是为了享受让两人不得相见的残忍快意。
此时此刻,命运似乎只是开了个小小的玩笑。而玩笑背后,是缤纷绚烂的礼物还是血淋淋的獠牙,却永远难以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