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桌子上那六个空着的位子,使劲儿的吸了吸流出来的清涕。
“从六月中旬开始,两山打的越来越激烈。YN那面在战场上先后投了三万多人,咱们这边也拼了全劲儿。你们别看那场仗打赢了,但其实当时咱们在战场上并不轻松。你们现在看史料,都说咱们这边儿战斗英雄有多勇猛多有牺牲精神,可那样的勇猛和牺牲,都是被对手逼出来的。”
“那个时候越南跟美国人打了十年,又跟我们打了四五年。正经的作战单位,兵员经验和战术素养比咱们这边还要高。那个时候部队首长挺多都打过抗美援朝,解放战争甚至是抗日战争。理论上什么硬仗什么场面都见过了,可是打YNR还是难打。”
“我采访过的挺多首长,都说打越南不是打越南,而是打的十年前的自己,比咱们还狠还硬的对手!那个时候你们是没见过,越南人狠到什么劲儿上了?炮兵打覆盖射击他们潜伏的山头,第一轮齐射就打死了他们的指挥官,可是剩下的人就趴在地上。轻伤员不吭气儿,重伤员宁可死都不动,无线电静默得比蛐蛐都安静。纪律,素质,简直就是咱们抗美援朝时候的翻版。咱们这边两轮覆盖射击完,都以为山头上没人,结果那边突然跳出来打突击。”
“正面阵地咱们人多,拿人命去拼,把他们压下去,可也不算赢。一到晚上,YNR仗着对地形熟悉,又偷偷的摸回来打夜战。一块足球场大小的高地,有的时候一天易五次的手,上一个小时阵地上插得还是咱们的红旗,下一个小时可能就换上YNR站岗了。实在打不过的地方,人家也不跟你正面硬打,专门玩骚扰,下绊子。好多白天还好好的一片地方,晚上睡一觉起来,就变成了雷区。那场仗,打的是真难。”
随着苏梅的叙述,李世信和俞念恩默默的低下了头去。
“就是在那样的环境里,我和你们爸爸还有你李叔他们的后勤队,在战线上穿梭了一个来月。因为当时写了两篇有分量的通讯稿,后勤那边的领导特地把我安排给他们后勤队照顾。本来后勤队走的路线都是规划路线,虽然偶尔有危险,但总体还是安全的,一个来月都有惊而无险。直到七月份,YNR组织了一次大反攻。那天我正在前方阵地拍素材,阵地突然就收到命令,让撤出阵地回防。可是那天我刚好身子不舒服,撤退的时候......就落下了。你李叔他们当时刚送完了战备,以为我跟着连队。连队那面急着撤退,又以为我跟着后勤队。结果等我从山坡下边回来的时候,阵地已经空了。”
说到这儿,苏梅不禁双手捂住了额头,眼泪刷的一下就淌了下来。
“那个时候我害怕极了,就拼了命的往来的方向跑。可是没跑十几分钟,就被YNR的特务连给抓住了。”
用手背抹了一下流出来的鼻涕,苏梅紧紧的闭上了眼睛。
“当时为了防止越南人从东线过来,当时工兵部队用火箭布雷车向防御阵地前沿抛射了30多万颗地雷,构建了一条7公里长的防御雷区。YNR当时不知道,结果到雷区边上就吃了亏。我当时被俘之后,他们就把我推进了雷区里面。我当时就想死了算了,就往雷区里跑,可是他妈的运气太好了,跑了几十米竟然一颗雷也没踩到。YNR为了让我困在里面引人,就故意往我身边打枪。子弹倒是没打着我,不过却引发了一颗跳雷......”
说着,苏梅掀起了自己的裤脚。
看着苏梅大腿上那十几道可怖的伤疤,俞家三个兄弟嘴唇颤抖了起来。
在他们的记忆中,母亲从来没穿过裙子。
“后面的事儿,你们大概已经猜到了。先一步撤退的后勤队听到身后的动静,发现了被困在雷区里的我。你李叔不顾作战部队的阻拦跑回了雷区。他带着头,后勤队八个人全跟来了。可走出去的,到最后就只有我们三个。”
听到母亲的讲述,俞家三个兄弟望向李世信的目光,复杂了起来。
“李叔,我,我敬你一个。要是没有你,估计也就没有我们哥仨了。”
“额、老三这话说的不准确,不过李叔,谢谢您当年救了我妈。”
面对俞思难和俞思危的感谢,李世信轻轻摆了摆手。
“这事儿没什么感谢不感谢的,说到底,我有责任。当初要是我细心点儿,不至于让小苏落在阵地上。再有当初凡是到部队的人,组织上都给发一颗光荣弹。可是小苏到后勤队的时候,我没给她。当时她跟我要,我说一群老爷们在,怎么也不能让一个女兵有用那东西的机会。我的话,当时说得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