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明寺内院,李秉照着记忆,很快找到了药间的位置。和安子翻箱倒柜半天,连需要的三种丹药中的一种也没找到。
果然呢,想来被御药局登记在册的药,也不会和这些寻常丹药放在一起。
出了药房,两人绕着内院厢房走一圈,多数都是弟子禅房,一眼就可看穿,那些药断然不会在这里。
一路边走边看,眼前便是一扇打开的窗户。
听着里面似乎有人声,李秉蹑手蹑脚靠到窗边,想着偷瞄一眼。却不想,屋里的两人也正注视着窗口,正好对视上。
他心中大惊,连忙退了半步,拔腿就跑。
“刚才那不是……”屋内这人说到一半,看着身边另外一人点头,就停下。
这人正是西明寺通译堂首座“净闻”,屋内另一人则是住持“净善”。两人对桌而坐,本在谈事,听到窗外有动静,就望了过去,正好看见李秉。
“阿弥陀佛,由他去吧!”住持大概也猜到李秉的图谋。
“师兄……可是万一他真的拿走了御药,大内怪罪下来……”
“事有轻重缓急。千花杏坊做的是普世祛害的药,我们相助,是大功德。”住持说道一半,又单手成佛礼立于胸前:
“阿弥陀佛,至于大内……腊月二十八,反贼行刺,我们确实忙于在寺内排查反贼,不慎期间被奸人偷了御用丹药,虽是我们失职,想来陛下宽宏,也不会太怪罪。”
净闻当下会意,也单手呈佛礼:“阿弥陀佛,师兄说的极是,说不定就是那些反贼偷走的丹药。”
两人说话间,住持的耳尖微动,窗口的人,分明没有走远。
他淡淡一笑,声音略微高:“今日人多,就劳烦师弟去检查一下,那些藏在‘藏经楼地下暗室’里的丹药,不要再被有心人偷走了才好。”
净闻看着净善望着窗口,也明白他是在指点李秉,像模像样的假装答道:“是,师兄,我晚一点就去。”
“出塔的时候,一定要记得检查蜡烛,经阁重地,不要失火才好!”净善对着窗口意味深长的叹道:“你……听明白了吗?”
李秉靠在墙边,将里面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咧嘴一笑,低声对着屋内:“多谢住持方丈!”
说完,给安子使个眼色,两人调头向藏经塔走去。
禅房中,净闻听着两人走远,又问:“师兄,要不要我去看看。里面东西多,别被他拿走了些别的……”
“堂堂世子,里面的那些佛经他怕是看不上的。不过一会他出来之后,你再去检查一下也稳妥些。”
净闻点头称是,依旧有别的担忧,微微皱眉:“可是万一他发现塔底……”
“不会的。现在还是冬天……”
话说李秉这边,二人入了藏经塔,环视一层,不再上前。
房间两边都是书架,放了不少经书典籍。正中是一座文殊菩萨佛像:两人高,黄泥身,用各色颜料涂的鲜艳亮丽。
佛像身前一张贡桌,除了些简单的瓜果贡品,只有一炉香,两只蜡烛,旁边一个开口石匣,里面放的则是生火的火折子。
虽有烛台,却没有点亮。
“人走熄烛不熄香”,这是藏经楼的规矩,防的就是一旦失火,这整楼的典籍都要付之一炬。
到处瞧了瞧,李秉还是没有找到那秘室入口:“刚才住持提点我们要检查烛台,说不得是有机关在那里。”
李秉一手抓起烛台,细细查看,只是个十分平常的铜烛台。
安子那边,烛台却被死死固定在桌上,他顺手转动,台底哒哒响了两声,文殊菩萨的佛像微微颤抖之后,再无其他动静。
“这密道在哪呢?”
李秉试着推菩萨的像,却没有反应。还是安子眼尖,撩起贡桌上的红布,果然桌下面的一块地砖沉了下去,露出一个洞口来。
顺其而下,经过九级台阶,便是一间密室。因是地下,没有窗,屋子里面一团漆黑,只能瞧个大概。
这屋子不仅开间狭小,净空也矮,李秉站着里面,头顶几乎要擦到天花板。
来之前,李秉全然没想到要到这种黑灯瞎火的地方找丹药,更不想西明寺居然还有个这样的暗格,也没个准备。
还是安子机灵,折回一楼,点燃文殊菩萨贡桌上的左边的烛台,拿在手上,刚想回密室,又在菩萨面前作揖说道:“菩萨真人,我就借用一下,用完就还回来。请不要怪罪我。”
说完伏地磕了三个头,才回到地下密室。
右手边是个书架,李秉扫过一眼,约摸都是些十分重要的经书典籍,大部分看起来年代都很久远了。
正中一个三层架子,底层是些木鱼、钵盂、袈裟。恐怕是些佛门圣僧用过的东西;中间又是几本典籍,不过这次倒不是佛经,而是武功秘籍。
《达摩长拳》《西明二十三棍》《明光禅诀》等等,这些武功李秉听也没听过。不过能放在这里,说不定是大有来头。
那架子顶上,一排排的瓶瓶罐罐,有大有小,年代不一。芣苡要的丹药,应该就在那里。
至于这房间左边,放着三样东西。
正中的东西被一大块红布盖着,呈锥形,半人高。其右边靠墙放着一把禅杖,另一侧放着一个钵盂。
那钵盂和禅杖,都是黑玉质地,而且面上刻有繁杂的佛像雕文,都是浅纹浮雕。安子大致数了一下,一共有五个菩萨,还有一些其他的神鬼精怪。
不过这黑玉的禅杖钵盂,李秉还是首次见。普通的禅杖钵盂,多为铜铁所做,偶尔也有些高僧用紫金黄金,玉杖极少听说。
他伸手摸去,黑玉隐约发出刺骨寒凉。这玉杖拿着掂掂,分量也着实不轻,比黄金的还重些。
“这个兵器,倒是让我想起一个东西来。”李秉面朝安子,问道:“你还记得融教那个鸢尊者吗?是飞烟剑的传人。”
“当然记得!”
“江湖上大多门派都是广收弟子,不过也有一些门派是一脉单传,兵刃的使用者就是传人。
其中最出名的就是单传九门:
扼云、飞烟、不知梦;
相思、太吾、斩红尘;
螟蛉赤焰、雕雪鎏虹;
玉杖渡来生。
记得糜叔叔曾经和父王提起过,那一把‘渡来生’的杖,就是黑玉做的。恐怕就是眼前这一把!单传九门之首!”
“哇!这么厉害吗?”安子听李秉说起,也伸手去拿那玉杖,可刚拿下,又放了回去:“好重!拿都拿不起来,这门兵器要怎么用?”
李秉帮安子把这玉杖放回原位:“单传九门的兵器,全部都是从一品以上,而且都在‘匠仙榜’上。比我的‘韬剑’还好不少。这把‘渡来生’的玉杖,是正一品的兵刃。更是奇兵榜上的前十!”
“哇~~!”安子吃惊的连声音都变的尖锐起来:“正一品?!不过,想来也是,这么大一块黑玉,光是原料就不好找。”
他仔细打量着钵盂和禅杖,露出垂涎目光,舔舔嘴唇,指着屋里一干东西:“那还等什么,还有这些秘籍什么的,估计都很值钱……要不?我们把这里搬空?”
“搬空?”;李秉笑笑,又道:“住持既然把位置说给我们听,一会出去的时候,指定还要再碰上呢!老老实实拿药就好。”说完,已经开始在那个柜子地上开始找芣苡需要的丹药了。
“哈哈哈……我就是开玩笑说说。”安子看着这么些好东西,连连摇头,又瞥见看着身前那红布。
“你说这红布下面是个什么宝贝?”说完,他就伸手去揭。
随手一拽,红布掉在地上,安子被眼前的东西吓了一跳,浑身抽搐一下,猛的后退,连烛台也打翻在地上,
“呀!”李秉听这动静回身,也被那红布下面的东西吓了冷颤。定了定神,才捡起烛台,凑上去看。
红布之下,居然是一位高僧坐化后的枯骨。
他双眼凹陷,面容扭曲;皮肤发黄,全身肌骨已经风干了;他盘腿坐下,双手立于膝上,左手上有一串佛珠,也是黑玉制成。
而他的袈裟,亦与别的僧侣不同。
一般寺庙的袈裟,品级由上至下依次是:紫红、褐红、正红、深棕、土黄。如有皇家御赐,还可以用正黄。不过这个人的袈裟却是正黑底色,亮银条纹。
李秉倒是觉得这个僧袍挺好看的,给人一种说不上来的辽阔感觉。亦正亦邪,多了几分神秘。
安子连忙把那红布给高僧盖上,又到身前行礼:“高僧安息,无意打扰。还请不要怪罪啊!”
普通百姓对神明的敬畏,在他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等会!”就在安子盖上红布的最后一刹那,李秉似乎瞧见了点东西。
他重新揭开红布,拿着烛台凑近那枯骨的脖子部位:“你看这里。”
一共四个黑点,两两一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