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少英闻言便伸出了右手,把脉他倒是见过的。白龙取出木匣拿出香薰的手垫,抬手将张少英的手放了上去,并将手绢隔在二人肌肤之间。张少英霎时但觉满面的清香,好闻的不得了。但见白龙闭眼感受着脉象,张少英则紧张的一动不敢动,内心深处他也很想知晓自己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他身上的异样他隐隐有感觉的,只是不太明白,而这些也只是从秘地出来后方有的。
白龙就这样静静的把脉,似乎忘记了时间,张少英则瞧着柳天波大快朵颐馋的直流口水。许久,白龙哼哼几声轻笑,叹道:“平庸之才,奇特之像,老朽此生也未见。天下竟然有先练奇经八脉而后练十二正经的方法,老朽不能解惑。”白龙此言一出,在场之众皆感意外,如此世外高人竟也不能解。柳天波试探问道:“若通任督二脉如何?”白龙看了柳天波一眼,眯眼说道:“人体再奇异也无法避开人体之机理,如若能避开,除去先天便只有后天。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这也许便是菩提果的奇特之处。江湖之上凡有神功秘籍必大肆修炼,但玄天派至今除了陇西四杰和一个后年才俊尚无其他高手,足见玄天派本身对此物也充满疑虑或者顾忌。菩提果此等果实不仅生长奇特,连花瓣都有毒,从上至下皆违逆天道,此果必属嫁接之物。菩提花树也许需要特异的方法方能衍生菩提果果实,也许玄天派至今未钻研出方法,或者说培植之法违逆人伦。”这些秘讯柳天波虽臆测到一些轮廓但始终无法定论,白龙能够随意而出,他这样的武林老人要麽是沽名钓誉,要麽便知晓一些内幕。柳天波立刻询问道:“难道前辈知晓培植之法?”
白龙有意看了柳天波一眼,朗声说道:“凡罕见之物必起争端,武林盟能有今日之持正殊为不易。若天塌了,武林盟能制否?”白龙此言大有深意,柳天波稍一转念即应道:“武林盟终究乃民间社团,若天塌了定不能制。”白龙暗叹一声,柳天波言语之间充满权衡利弊,只得说道:“彼曾遇仙长,讲过此物栽种之法,乃以人血灌浇,三日一次,足满三年一结果,一果分为三次,每次间隔七日,三次果已成熟为先为上品。此等逆伦果实一旦大行江湖,一颗果树以人血浇灌,十颗百颗又如何呢?”柳天波霎时心神一紧,放下筷子,说道:“若仙长所言为实,在下依旧认为,果树无罪而人心有罪。”白龙应道:“人心本无罪,渲染方有诡。这个娃娃的出现也可万劫不复。”柳天波哈哈一笑道:“那这孩子又何罪之有?以安天下而杀一人,又何以为罪?遇事当序章导流,逢山开路,遇水搭桥,将来之时若真能窥探天机,又岂来前朝衰落之惨境。渲染方有诡,竟有心操弄便该将这些蛊惑之辈一一挖出,斩草除根,方能澄清寰宇,安天下之民。今日将这孩子杀了,明日又出来一个,又能杀得几人呢?”白龙面庞依旧淡然,只是说道:“尘世之心行凡事之举,老朽只是提醒,并无他意。当今江湖虽循规渐序,繁荣一片。则于江湖之外武道七宗,更有谋逆者众,武林盟能制否?”柳天波反问道:“这难道不是朝廷之事吗?武林盟虽遍及天下,制度之内又何以制之?”武林盟虽依附朝廷但一直力求自主,而朝廷将武林盟夹杂在朝廷与四门一黑之间,极大的制约了武林盟的扩张,武林盟看似庞大,一旦失去朝廷的支持必将群龙无首,一片大乱,陈坦秋呕心沥血的成就将不复存在,让这样一个武林盟去对抗武道七宗无异于痴人说梦。
柳天波说道:“武道七宗大隐于市,连朝廷都无法一蹴而就,武林盟更加不可能。仙长所意究竟为何?”白龙说道:“此事关系江湖安危,贫道不远千里而来,愿为调教。”柳天波哈哈一笑,应道:“人间之事当有自然天道,揪心而念,执着而生,臆测不法,仙长真有心否?”柳天波此言无异于将白龙的话语全都堵死。白龙只是缓缓抚须,柳天波已然明白,其心境早已洞悉一切,说了一大堆也不过是顺路说的,或者说菩提果之事他根本就不关心。石破军自也明白龙言语之意,出声说道:“此事合则共赢,力斗则无赢家,只为柳统领一句承诺。”柳天波笑道:“若有此机缘又有何不可,但这一切都将从玄天派开始,武林盟若不能制,朝廷再不能制,那是尔等的无能。”石破军冷声一笑,应道:“你我看似人模人样,也不过是两只野狗在抢一根大骨,柳统领心有所知则在下有意。”柳天波哼哼一笑,说道:“这才对嘛!这麽大一根大骨,一条狗定然吃不下,众人一起吃方有滋味,亦是在下本心。如此,你们可以走了,老夫当与这小娃在此共醉一朝。”
石破军微微一笑,一股不怒自威的从容始终是那般鲜明,当下与白龙去了,柳天波领着张少英起身躬身相送。张少英瞧得二人远去,不忿道:“真是奇了,第一次见客人赶主人的。”柳天波微微一笑,应道:“表面之下暗藏杀机。菩提果此等神物一旦被我武林盟掌控,你觉得皇帝能放心?古往今来多少江湖事,流了多少血,无一例外。小子,一路走来你惧是不惧?”张少英缓缓摇头,只是叹道:“伙伴他们已经到玄天派了吗?”柳天波点头应道:“算起来刚好七日。”张少英本欲多问,所性住口,越是多问越是幼稚,柳天波瞧在眼中连连感叹。
二人瞧得一桌的佳肴霎时相望一眼,同时再度大口果腹,直至酒足饭饱方才罢休。此时柳逐流方才上来清柳天波下山,待柳天波走在前面张少英悄悄将刚藏的一个熟鸡蛋递给了柳逐流。张少英甚麽也不说便递过来,柳逐流先是一怔,接着笑纳了,这等荒郊野岭的生鸡蛋都是好东西。随后柳天波一行继续赶路,一路上有零散的九届卫不断汇入队伍。沿途的镖局刚瞧得那一场胜仗无不心惊胆颤却又振奋人心,随着朝廷对西北之地的掌控愈深,身为大宋子民,他们的生计自然更加安稳,此乃民心所向。
柳天波一行向西走榆中县去往玄天派,此时的柳天波在不断思虑,这一路行来的得失,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却又寻不到眉目。柳天波所性将队伍分成前中后三路,并将张少英与自己分开,混淆其中,不到最后一刻柳天波不会放松自己的警惕。此时的周围黄土蔽日,风沙翻滚,武林盟虽说财大气粗,但千余人队伍也只能配上仅能步行的马匹,好的马匹都被朝廷拿去了。是日,一行人傍晚到了野猪岭,这是靠近清水山的东端,终于见到了些许青绿,柳天波则越想越不对劲,所性让队伍停下来过夜。柳天波始终觉得,这荒郊野岭之中变数甚多,虽然九届卫者众,但分为三波后阵型大减,能够对张少英身份感兴趣者必为大社团,组织个千把人该不在话下。柳天波在赌,赌他能出其不意,此地离兰州玉琼山并不算太远。而且相对来说,张少英的传闻虽传闻西北,但其中内幕柳天波是一点也没透露,那麽对手的的行动只能靠猜。且柳天波实在想不出在这西北之地,还有那个组织敢在他眼前动手,自始至终柳天波都没看到自己想要的结果,但他绝对肯定自己的直觉,张少英的出现绝非偶然。
是日,说是野猪岭其实也就是一段有些灌木杂草的山岭罢了。京观的事让张少英极为震惊,一直躲在马车中不愿出来,但以柳天波对张少英的了解,他这种性格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柳天波每日都派十数只鹰隼探寻周遭,除了一些鸟兽倒并无其他发现,且先锋部队已经到了榆搭口。当诸众在野猪岭上安顿下来,柳天波没有直接去见张少英,而是由柳逐流相随保护。张少英的存在于西门,南门已不再是秘密,难道是天龙会?柳天波毫无头绪,所性甚麽也不想,拉着柳追风饮酒消愁。柳追风随性雅致,实在瞧不惯师尊那一边饮酒一边嘴角漏酒的丑态,说的多了反而懒得说了。酒过三巡,柳追风终于说出了心中的想法,问道:“近四十载了,你还没够吗?”
柳天波有些醉了,反而问道:“你呢?你能守得四十年否?”柳追风应道:“这世上只有一个师尊,我绝对能做到,可,还会有这样的时机吗?”武林盟如今看似如日中天,但在朝廷与官府之间举步维艰,且朝廷不断限制武林盟的便宜行事权,跟朝廷贴的太近反而容易遭反噬,也可能明日朝廷一道密诏武林盟便自此消弭,这是这个大弟子与生俱来的嗅觉。柳天波说道:“当你需要时机的时候也就被时机所左右,能够坚守本心当为智者。有时候不是我们不累,而是我们一旦松懈便可能一日尽覆,人心!是最难调教的!”柳追风反问道:“你觉得你还能扛多久?”柳天波伸手指了指柳追风,眯眼笑道:“一代人做一代人的事情,我不会去想能扛多久,只要能扛的住,我会一直扛下去。扛多久?那是你们要去斟酌的事情,不然你以为大师兄是那麽好当的?行了,我睡个好觉,你看着招呼。”柳追风看的师尊醉醺醺的身形,他能理会师尊的煎熬,这是他需要去传承的,当下起身对着师尊背影深深长揖。
夜里,柳追风巡视了营地四周,上下区区三百一十三人,这黄土之间也算得一个大群体了。仅仅这三百余众,每日得二百余斤粮食方能果腹。柳追风深深知道师尊的忧虑,遇到烦心事的时候只能拉着他这个大弟子唠叨半天,以酒解愁。他明白,武林盟从创始的初衷从来不是为了称霸江湖,而是五代十国以来武人斗殴之风太盛,江湖游侠历代络绎不绝,总在官府可与不可之间,一直立于尴尬的地位。他们明明一直都存在,但历朝历代都不愿意承认他们的存在,反复无常。如何以武林盟之身昭示游侠存在的必要,这才是当今武林盟主陈坦秋一直追求的。可惜这麽多年过去了,即使武林盟依旧如日中天,也逃不过世俗的鄙夷和偏见,严格来说武林盟已经失败了,世俗不会去承认他们,无论无论做了多少善事也上不得台面。
子时刚过,营地外围便有火箭齐射,霎时营地间一片火海。九届卫本就席地而歇,立时四散组织阵型等待上令,同时外围的五十骑军迅速向岭上冲去。小歇中的柳追风霎时明白为何鹰隼发现不了异象,如果对方着装九届卫的衣饰,那麽鹰隼便不会出声示警。瞧火箭方向是由北向南,对方竟然能避过方圆三里的暗哨,说明对方清楚已方的暗哨的部署,最主要的是九届卫暗哨中依旧有间谍,且必然是个队长。思索间对方的第二波火箭再度落下,几乎笼罩了方圆之间。柳追风几个起落,跃至辎重车上,随行的鼓手立时敲鼓下令向山上进攻。此时的骑兵队伍已经与岭上灌木中的弓弩手交手,一时间你来我往,一伸手便各自震撼。九届卫骑军营虽只有五十余众,但进攻却不突进,一切只是为了打探虚实。而这些埋伏之人的身手极高,出手狠绝,必是杀手无疑。柳追风得到骑军都头的哨声提示,立时下令后路人马两翼包抄,同时自己居末以近卫队策应。
这是武林盟九届卫最平常不过的攻防校训,对方也必然清楚,岭上虽只有三十余丈,却是攻守进退之地,也是一旦出现变故便得立即拿下之地,也是暗哨遍布最多的地方,柳天波之所以将队伍架在岭下便是为了给与敌人有利时机。九届卫从不惧任何变故,怕的是敌人不敢现身,这份自信整个九届卫无不引以为豪。果不其然,野猪岭下暗哨终于出了声,但对方早就埋伏在附近,即使暗哨示警也为时已晚。张少英只是一人,要藏匿起来并不难,也无必要去与对方争锋相对,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这与南关岭几乎如出一辙。对方能够如此全面的渗透到周围,足见整个近卫营都遭到了渗透,于武林盟创社以来,这可能前所未有的渗透大案。这里每一个九届卫都出身清白,皆是从各大门派中选来的新秀,即使不是首徒也有很多是各大门派的的关门弟子,且立世多年,如此大量的渗透岂不教人胆寒?
岭下的人群与岭上的杀手不同,阵型较为紧致,一看便知是社团裹众,这又会是哪一方势力呢?心中拿定主意,柳逐流随意给了副指挥使一个眼色,手拿长剑几个起落便凑到人群前,身形劲发,剑气横秋之间已连伤数人,并将一人抢回人群中,消失在九届卫身后。柳追风这一来一去如同闪电,交战的九届卫立时军心大振,举着火把纵声高呼,大师兄。柳追风一掳来此人,便发觉来者是个四十有余的汉子,且身手不低,只是被自己偷袭抢了先机。柳追风一剑刺入那人手臂节,隔空运气吸来来一柄火把,趁那人精神吃痛之际,抬起那人下巴,二人四目对视。柳追风在施展催眠术来套取情报,其柔声问道:“你们是谁?”那人心神松散之际哪里抵抗得了柳追风浸润多年的催眠术,喃喃应道:“天复会”似乎是信念回转,那人只是思绪乱了一刹那,柳追风眼见时机已失,长剑立时贯胸而过,柳追风立刻下令全员再度化整为零,散往兴隆山山脚方向。
随着军令一下,原本交战的九届卫立时前队变后队继续交战阻击敌人,中间诸部则撤向西面,这种战法九届卫最是熟练。总在对方尚未合阵之时撤走,军令之下绝不拖泥带水,此时的黄土荒漠上正上演着一群追逐的游戏。相较之下杀手与裹众的社团明显缺乏阵型契合,只是两群乌合之众上下夹击而已。敌我双方就这样你追我赶,等到九届卫最后一批退上山顶,前来袭击的诸部也陆续围了上去。完全沙化的黄土让眼前的一切尽收眼底,这样的追逐持续了一夜,直至次日清晨,九届卫有一部分人被裹成大小不一的三个部分,而这正是袭击之人想要的。三人柳天波可以不救,但二百人呢?阵法契合,攻防硬仗,这个江湖可能没有人是九届卫的对手,他们也从没指望能将九届卫赶尽杀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