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柳天波纵身跃出,长剑出手,这是要与莫峰来个前后阵,由其纵游且战,由莫峰居中防守。但此次来袭杀手众多,柳天波虽出手终究难以抵御所有。莫峰摸了摸手中的水寒剑,这柄剑已很久没有沾过血了。霎时莫峰但觉眼前星光点烁,是敌人的暗器。莫峰水寒剑出鞘,剑光凌厉之间墨字剑法劲涌而出,剑气鼓荡间将暗器尽数挡了开去,同时剑气迸发,剑气弯虹激射,不让杀手们靠近。只是这些杀手身手不弱,一人持剑剑刃已然近眼,莫峰一个激灵,只得后撤一步,剑花飞旋,迎接而来的便是数道劲风的袭身,近身来攻的有三人。莫峰所练的墨字剑法以书法闻名,加上经年的造诣,数招抨击下大感意外,来攻的三人身手并不差于自己,三股刀劲默契有加,连绵不绝,莫峰奋力抵挡之下步伐不住后撤,以此减缓冲击。所谓杀手,这些人的招式中往往蕴含自身随意的习惯,这是大量实战中练就的搏命之术。此时的莫峰已失去全力反击的先机,身形不住后撤,嫣月瞧得真切,腰间水袖顺手伸出,缠住莫峰腰际。借助嫣月水袖拂动之力,莫峰的墨字剑法将能将许多招式的本来剑势变为奇特的攻防。
得此助力,莫峰霎时身形翻转,剑势流动,身形虽在后撤中,但剑招奇特的剑刃已经刺中其中一人手腕,瞬间让一人失去再战之力。彼时柳天波也已得手,一杀手由于攻击太前无法守势,柳天趁机以互击险招刺中一人手腕,自己右肩衣襟亦被对方挑破。尽管如此,战场上杀手依旧众多,七杀由于莫峰与嫣月驻守,外围仅堪堪六人各自为战。几人均是群战老手,此时亦感需得联合。霎时苍龙与霍七徒翻身相靠,霍七徒的赤柳鞭加上苍龙的墨尺刀,远近皆宜,竟然无法完全守住便只能合力。这时已有杀手从山壁左右两侧跃了上来,张少英眼见防不住,对方来得又快,不待他喊,瘦马与青舒已将手中的面粉撒了出去。随着两声惨呼,两个站在最外围的两个大乞丐颓然倒地,霎时血如泉涌,身畔伙伴霎时吓得纵声尖叫,颤栗无措。
张少英彼时又惊又怒,两个自己死人堆里淘来的伙伴就这麽活生生的倒下了?他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血腥的场面。但他不及情绪发作,另一边的杀手再度扬刃,霎时又是两人倒下,嘈杂的人群中,但闻有人一声暴怒,长剑呼啸间,左侧两个杀手被莫峰赶来的身形,凭借手中削铁如泥的水寒剑,奋力斩断杀手手中兵器,以剑气将两人劈伤。莫峰本在激斗中,这般翻身奋力一击,身后便门户大开,嫣月只得抽离水袖,挺身挡关。嫣月一直都是七杀中的智囊人物,此时她都有些怀疑这是柳天波的谋划。此处虽属偏僻,但以整个宋境来说离武林盟并不远,菩提果如此大的秘密岂能不带足人手,今日的一切都透露着诡异。
战场间,柳天波瞧得真切,闻声入耳不由心绪暴跳如雷,手中长剑虚掩,剑海无涯之招再出,以繁星之势,点透三般。也许这些杀手摸过他的底,但剑海无涯的剑招可不仅仅是剑招这麽简单,其中还夹杂有当今武林盟主陈坦秋绝技五行幻影功的路数,剑气与虚实的较量,为首的三个杀手竟无一人判断出十数道剑气的虚实,即使全力防备依旧口溅朱红,战至此刻杀手们虽依旧能控制全场,但攻势已弱,随着一声后撤,杀手们立刻退的干净。柳天波愤怒之余哪里肯放过,手中长剑再舞,剑海无涯之招在杀手们退去之势中再度留下一人。此时的柳天波业已精疲力尽,这种绝招太耗心神内力,需要绝对的功力,速度,他今日已连番施展数次了。
柳天波缓缓走到那倒地的杀手面前,那杀手竟然没有立刻服毒自尽。柳天波长剑挑开杀手面巾,顺带着刺破其面庞,饶是如此,那杀手竟都没哼一声。柳天波冷声喝道:“谁也不愿天生成为杀手,皆是命运所迫,这不是你们错。朝廷无力解救安顿你们这是朝廷的错,但千错万错不该成为你们继续屠戮的理由。成为随时可被遗弃的弃子,刚刚他们若是是伸手助你,你不一定会留下。”那杀手捂着脸颊一时懵愕然,他当然知晓这一切,但遗弃在杀手之间不正常吗?换做是同伴倒下不能施救时,他也会这样做。柳天波见识的杀手很多,自然知晓此刻杀手的想法,续道:“生而为人最可怜之处莫过于生无人疼,死无人怜,匆匆而来,匆匆而去,甚麽也没留下,人世间白走了这一遭。”
此时的杀手自然知晓柳天波在干甚麽,这一刻他放弃了,仰面躺在地上大口喘息着。刚刚的剑气当背扫中后颈椎,他脖子动一下便痛的冷汗直流,这便是他真正放弃的由来。杀手缓过神来咧嘴笑道:“你不就想知晓我的来历麽?哼哼,九届统领很了不起麽!也不过玩弄人性的嘴脸,我告诉你,我们都是长离得,至于谁雇来的,你知道的,黑榜规矩,只杀人不问来处。”说罢,那杀手已然咬碎压槽中的毒囊吞入腹中。柳天波骤然沉喝一声,朗声喝道:“你不也一样吗?你觉得你死了是解脱,那些被你杀害的无辜之众呢!你一死百了,这世间的秩序,人间的人伦,人生存的意义便都与你无关,你是清闲了,可你这样的受害者已经越来越多,人心的湮灭便从这里开始的,你们都是可怜人。但不要忘了,你们也是人,也有在这世上正常活下去的权利,只是你们不愿意选择罢了。”
此时杀手的毒已经开始发作,本就内出血,加上毒性的刺激,死亡之前的放松,他听到了受害者,可怜人两句话时,内心霎时涌动,但他已经不能言语了,口中鲜血狂涌,此刻究竟是后悔还是死不认错,他已经模糊了,也没有时间能去想更多,几番吞咽,几分七窍流血夹杂着最后的眼泪逐渐平歇,直至无声无息,场间只剩下哭成一片的小乞丐们,这一下他们便少了四个大伙伴,他们又招谁惹谁了?
有两个大乞丐尚未完全断气,身躯抽搐,眼神中满是惊恐和不解。这一刻的张少英几欲崩溃,盯着眼前的一切身形不住颤栗,虽然他经历过很多的同伴死亡,但这种当面行刺的场面却是第一次。这一刻的张少英悔恨交加,看着大步走来的柳天波,莫峰一行,吼道:“别过来。”此刻的柳天波亦感冷峻,今时今日皆在慕秋白掌控之中,他武林盟九届统领的声名虽响亮,但相较于一直隐匿的武道七宗一宗之主来说,或许便不那麽入眼。此时此刻再多的言语也难以阻止失去性命的悲痛之情。莫峰虽属逍遥城,但教逍遥城改过自新之后许多文人流派皆倾向于侠义之风,七杀此来路途遥远,加之又在武林盟附近,未免违背当年承诺,故而此次并未多带人。
此刻的柳天波与莫峰矗立当场,场间沉默之间各有心思。张少英一行瞧着丧命的尸身心神俱碎,这波人笼络起来有多不易只有他知晓,知道时间紧迫,张少英让小乞丐们脱下几件好衣裳,并舀水将几具尸身擦拭干净,随后大头,瘦马,青舒,以及张少英各背一具尸身向狐山赶回。柳天波与莫峰没有阻止,张少英这个小娃如此行事,犀利果决,适所当为,他心里清楚当前的状况。但柳天波憋屈了整整一日,他也不愿被人牵着鼻子走。手中的焰火音讯已发出,竟然周遭不见来人,那麽只有动用穿云箭了。穿云箭的射向空中更高更亮,天色已黑,夜间最能透亮,登往高处射出,传讯更加高远。
柳天波当先疾行,狐山天狐山是个好去处。不到小半个时辰柳天波便上了天狐山峰顶,穿云箭射出后,柳天波来到张少英埋葬伙伴们的坟地,并燃了篝火。半个时辰后,远处终于有人疾步靠近,来的是柳天波首徒柳追风。柳天波没有责怪徒弟的姗姗来迟,而是冷冷说道:“管他甚麽宗主,你们立刻调集所有的一切,武林盟绝不任人摆布。”柳追风不敢怠慢,他了解师尊的脾气,许久没见他这麽生气了。为了自己能更加迅速,柳追风将随行的九届卫留了下来。柳天波并不急于追问他们为何姗姗来迟,而是让十个九届卫顺着坟茔的排列挖坑穴。当张少英一行精疲力尽的返回坟地时,众乞丐由于轮流背尸身均累的大汗淋漓。
瞧得眼前的一切张少英没有多言,剩下来的伙伴们盯着身子已然冰冷,一众乞丐均抽泣不已。随后众小乞丐自发去摘树枝垫在坑内,将尸身放进去,再垫上一层树枝,而后裹土掩埋。瞧得眼前大片的孤坟,莫峰叹道:“小小年纪,甚麽样的经历才能造就这满目的无辜。”柳天波沉声说道:“生死乃人世间最透彻的经历,死亡便是人心最原始的考验。你七杀如何做,有甚麽目的我不管,但这些孩子我会用自己的方式保存。”莫峰没有回应,这些孩子尚未涉世便命丧于此,人生何其遗憾,逍遥城当年又何尝不是经历血腥的大清洗方有今日。
莫峰叹道:“我此来有事需处理,此处我会留下他们助柳统领一臂之力。”柳天波缓缓点头,没有去问,莫峰转身缓缓走去,口中念道:“柳统领心有不快,杀心已起,面对冥花流一宗之主丝毫不惧,佩服!佩服!”柳天波没有回应,方向四个九届卫询问为何迟来。原来他们一拨人途中遇到杀手作乱,凌虐当地里长,柳追风一时看不惯便出手相救,岂知缠斗至天黑方醒悟过来,又寻不到柳天波踪迹,好在柳天波的穿云箭他们看见了。柳天波暗暗皱眉,行侠仗义靠一腔热血永远也不长久,审时度势,权衡利害,要拿捏的住主次,这个大弟子甚麽都好,就是侠义之心太重,立世之心太弱,怎麽教也改不了。其他几路人马估计也是如此,不愧是一宗之主,连他弟子的习性都摸得这般清楚。
张少英缓缓走近,冷冷问道:“冥花流很强大?”柳天波暗暗无奈,仇怨将因此而起,但自己护卫有失,于情于理皆不得隐瞒,毕竟他们付出了四人的性命。柳天波没有回身,问道:“你觉得武林盟够不够大?”张少英没想到柳天波会如此问,应道:“名头很响亮。”柳天波道:“我说的太大一时也难以说明白,冥花流一宗之主的势力从原则上来说抵得上一个武林盟。”张少英没有犹豫,只是说道:“我只想知道他的一切。”柳天波道:“在这世间并无绝对的好坏,他们并非大恶,只不过藐视性命而已。一件事分为明面即慕秋白一路,暗面即杀手,而杀手与慕秋白之间并不相通。”张少英冷声说道:“他竟指使便与动手无异。”柳天波道:“你有这样的勇气难能可贵,但你可能连明日的太阳也见不到。”张少英应道:“那是明日的事。”张少英哈得一声笑,问道:“你杀过人吗?”张少英摇头道:“没杀过,但我会习惯。”
柳天波已不想再劝,他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他此刻需要的是如何保全这群孩子。这时嫣月上前拍了拍张少英肩膀,劝道:“即使要报仇你也需要时间,他并非刻意杀你,这其中的关系比较复杂。眼前该思量的是如何活下去,江湖争斗血腥无比,非是你们可以承受的。”张少英没有回应,说道:“如若你们无法保证我们的安全便无需再在这里浪费时间。狐山是我流浪多年唯一的根,我们死都不会离开这里。”柳天波缓缓摇头道:“我柳天波行走江湖三十多年,今时今日方领略宗派之威,此刻的你毫无缚鸡之力,蚍蜉撼树何以逞强。”说罢,但见柳天波一脚将张少英踢趴在地。
张少英费力的抬起头,难受的不住干呕,但令柳天波没想到的是,那一群小乞丐瞧得柳天波动手皆不顾一切的冲了过来,张少英伸手喝住众人,嘶声喝道:“我要练武,我要练武,你教我!”说罢,张少英爬上前跪倒在柳天波身畔。柳天波侧过身去,冷声说道:“知道为甚麽送你们去武林盟吗,哪里是天下江湖门派最向往的地方之一,在哪里你能学到最全面的武功,而在我这里,我这样的人能带出一个弟子便不错了,我也没有那么多的时间,这些杀手是否为慕秋白所雇尚未可知。”
张少英此时心窍抑郁,哪里管得了这许多,柳天波本就不快,不愿纠缠。此时此刻哪怕周遭所有人力尽数调集过来尚需时间,他们可能来不及,雇佣杀手之人不会给他们太多时间。此时的柳天波亦在思量如何度过今晚,只身一人的他此刻多少有些无奈,心中只有懊悔,此刻唯一能仰仗的只有七杀余众了。其一行不远千里而来,莫峰只身此去究竟为何柳天波一无所知,尽管如此,柳天波依旧努力调整心态,冲动坏事乃铁律。
此时的柳天波需要调整内息,这一群小乞丐的存亡他可能也管不了,行侠仗义,主持公正也需要活着方能成就。步行半日的小乞丐们此时又累又乏,张少英此刻全无睡意,整个乞丐群中众人均无睡意,均知今日事不寻常,但没有人去问,只需张少英在,他们便有所依靠。张少英只得转身看向嫣月,嫣月哀叹一声,缓缓摇头,劝道:“我们依旧需要时间。”说话间,外间再度有脚步声疾疾而来,张少英霎时心神俱震,这样下去这些小伙伴恐覆于此。柳天波这时并未起身,七杀嫣月暗自戒备,但瞧远处人影疾动,有大批人在靠近,脚步深沉。不时但听的周遭喝声四起似是与人打了起来。接着但听弓弩之声翻弦,那是大量弓弩合击之声,而有如此武备者唯有朝廷建制。
此时柳天波方站起身来,从声音方向来看,显然是刚刚靠近的杀手背后受敌,几番激斗之后杀手便皆退去。柳天波暗暗皱眉,黑榜杀手出手从来是一击得手,即使失败也会遁走隐匿身份,从不会像今日这般纠缠。不多时,随着脚步声靠近,大量的脚步声靠近,但听得路外有人说道:“刚得见穿云讯,不知此间是哪位九届统领。”此人声色一出,柳天波暗暗松了口气,来人是老相识,器宗天宗掌门皇甫勋。这个南唐的降将如今在大宋的台面下稳居高位,今日他竟然亲自出手,今日果真不寻常。柳天波沉声应道:“在下柳天波,皇甫门主,数月不见了。”
不时,随着人群靠近,一身着铠甲的花甲老者率众缓缓靠近,篝火之下此人神色虽苍老但神采奕奕,柳天波深知此人底细,卖主求荣之辈,内心是极为厌恶的。柳天波抱拳应道:“不知是甚麽风,这大山旮旯里竟然把皇甫门主引来了。”皇甫勋叹道:“彼受到讯息,今晚有天恨会叛逆在此谋逆特来追缴。”柳天波暗自不语,他乃昔日南唐大将,当年被杀死的也只是一个替身。他倒好连姓名都难得改,这麽做的下场是,那些南唐余孽自然不会放过他,仇怨因此而起,远不如他说得这麽冠冕堂皇。柳天波暗安松了口气,瞧得皇甫勋身后的器宗弟子约莫百十余人。柳天波总算确定了那些杀手可能非慕秋白所雇,只不过仍有嫌疑。当下柳天波将今日经历一一说了,皇甫勋对此竟毫不重视,反而问及柳天波可有余孽踪迹。柳天波搪塞一阵,便不愿多言,他需要多加歇息恢复体力。
皇甫勋身居高位,头脑却是有的,这名不见传的小山旮旯里武林盟九届统领独身在此必有秘事,他此次来剿灭叛逆是真,另有目的也是真。武林盟虽说威震江湖但与朝廷建制相较便上不得台面,且武林盟听宣不听调,与朝廷貌合神离,彼此安稳多年。
柳天波抱拳问道:“此刻不知皇甫门主带了多少人来。”皇甫勋应道:“应对百十人当不是问题。柳统领深夜在此,怎不见一众属下呢。”柳天波倏然一阵反感,皇甫勋这种人屈服于名利之中,言语间皆是酸臭味,总以为自己高人一登。柳天波道:“你深夜赶来,当是有所发现。”皇甫勋缓缓抚须,应道:“我若大举来剿,必定打草惊蛇,为了便宜行事,我特意带了三个天恨会的叛逆,并于十日之前放出风去。”柳天波道:“今日所见尚有黑榜杀手出没。”皇甫勋闻言不由心神一紧,开年以来他被杀手突袭三次了都,且都是天恨会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