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叔眼睛眯起,眉毛下垂,手掌离开头顶,身体坐正了些。
“可惜阿昆在医院动弹不了,若是他能召集金大中手下那些人,就不用我亲自冒险了。“心中冒出一个想法又被否决。
现在让阿昆带人绑架冯敬尧女儿是最好的选项,一旦败露,大可全推到阿昆身上。
为金大中报仇,将会是阿昆最好的动手理由,即使冯敬尧也不可能不相信,可惜天不遂人愿。
九叔心中叹息一声,终究还是得走他最不想走的那条路。
心中升起淡淡的悔意,但转瞬即逝,心志再次坚定下来。
现在这种时候,绝对不能瞻前顾后。他心中警醒自己。
“养他们这么久,是时候将他们派上用场了!”九叔心中闪过几个人的模样。
“阿飞,进来!!”九叔冲门外高声喊道。
门被推开一条小缝,阿飞带着些许紧张情绪从门缝里小心翼翼挤了进来。
“九叔?”
九叔招手,让他靠近一些。
阿飞立即到九叔身旁,九叔低声道:“你去私库里取几把枪,交给横三那几个手下,告诉他们,为横三报仇的时候到了。
让他们去给我把冯敬尧的女儿绑了......”
九叔细细交代着,横三那几个手下都是对横三忠心耿耿之人,横三失踪后一心为其报仇,被他以还不是时候的理由暂时收了下来。
阿昆那里指望不了,只能动这些人了。
阿飞带着九叔命令离开,九叔在办公室思来想去,始终坐卧不安,干脆带着枪走出警务大楼,驱车前往公董局。
事情太突然,打破了他原本的计划,既然决定提前动手,那有必要去通知杜邦一声。一旦冯程程被绑,到时候牵一发而动全身,杜邦那里绝对不能掉链子。但他对杜邦那个色胚不是很有信心。
......
当夜,九叔白天在吉尔.勒布雷办公室里的谈话,以及在杜邦办公室他和杜邦两人的密谋,被完完整整地整理成文字,出现在冯敬尧书桌上。
晚饭过后,冯敬尧和祥叔到了书房,在两人等待中,一辆汽车开进冯公馆。车上下来的人一路畅通无阻到了冯敬尧书房,将一份整理打包好的文件呈递给祥叔。
文件被祥叔拆开放到冯敬尧面前,足足几页纸,上面写满了朱润久和杜邦最近两天做过的所有事情。
祥叔给冯敬尧递上眼镜,打开台灯,双手垂在身侧立于一旁,安静地等着冯敬尧看完所有纸张上的文字。
直到最后一张看完,冯敬尧轻飘飘将其扔在桌上,取下眼境放在桌面,左手大拇指和食指轻轻揉着发干发酸的鼻梁眼角处。
浓厚的乌云遮盖了月亮,堆积在城市上空,隐隐有黑云压顶之势,窗外北风呼啸的嘶嘶声透过玻璃传进书房,凭空让人皮肤生出几分冷意。冯敬尧揉着眼角久久不说话,书房内静谧的氛围愈发深沉。
“老爷?”
祥叔的声音在冯敬尧身侧响起。
“阿祥啊,你说为什么总是有人跟我作对,为什么他们总是记不住教训呢?”
祥叔沉默着,虽然没看那些纸面上写的东西,但他心中已有了大概的猜测。
今夜,或许又要忙活了。
“金大中一死,什么牛鬼蛇神都蹦跶出来了。陈乐道消息是真的,杜邦跟老九密谋绑架程程来威胁我。”
冯敬尧声音平淡,听不出什么愤怒,就像是但简单的叙述吃饭喝水一样的事一般。
“呵呵,我跟他好好做生意他不肯,非要跟老九串联在一起,实在想不清楚他那洋脑子怎么长的。”冯敬尧呵呵笑着摇了摇头,灯光下他的瞳孔显得幽暗深邃。
祥叔站在一旁静静听着,老爷只是在独自感慨罢了,他不需要接言,只要安静地站在这里等着老爷接下来的吩咐便好。
冯敬尧没让祥叔等太久。
“既然事情确定了,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把对老九的那些调查全都交给老马,毕竟是个巡捕,就让老马这个总巡捕处理吧。”
冯敬尧语气淡淡,祥叔静静听着,心中一字不差地记下。
“杜邦.....”他沉吟着,“就按照之前说的,把东西交给上海滩所有的报社,让他们明天给我刊登出来,头版头条吧。”
他其实不用强调,冯先生要登报的东西,试问谁又敢让她不是头版头条呢?
但几人想动他的女儿,他愤怒了,以至于忘了这点。
说完这个,冯敬尧端起桌上茶杯,拈起杯盖拨动了几下,喝一口茶水润了润喉才继续道:
“安排几个人,去把横三手下那几个漏网之鱼全都处理了,就扔到黄浦江里去吧。”
说到这里,冯敬尧又想起了一个原本跟他没什么牵扯的人,刚才那几页纸上提到了那人。
稍微琢磨了下利弊,对祥叔道:
“警务处那个副总监,吉尔.....吉尔.勒布雷,”他对这很不中华的名字有些别扭。
“收集收集他的消息,他跟警务总监费奥里关系不怎么样,跟陈乐道那个朋友萨尔礼关系也不怎么样。这样的同僚关系,想必他待在那位置上也不开心,帮他挪挪窝。”
祥叔记下冯敬尧的所有安排,静立一会儿见冯敬尧不再说话,才道:
“老爷,我下去安排了。”
冯敬尧闭着眼点了点头,身体后仰,两手搭在椅子两侧扶手上,手指轻敲着。
祥叔推门出去,轻轻拉上门,书房内只剩下冯敬尧。
门外走廊上隔几米便站有一人,所有人都很安静,除去祥叔轻微的脚步声外,再无其他声音。
脚步声渐渐远去,走廊上安静下来,一如书房内的静谧。
冯敬尧脑袋枕在椅背上,微微仰着,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眸紧闭,只有他那时而微颤一下的眉毛,显示出他的内心并不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