谯周一行人押送酒肉粮食等劳军物资出成都城,一路北上。
蜀道出了名的难行,粮草运输极其困难,他们每天只能行进三五十里。
谯周陈寿罗宪师徒三人共乘一辆马车。
车厢里,罗宪面色沉重的问谯周道:“先生,主公让咱们去阆中劳军,是不是战火已经烧到巴西郡了?”
这罗宪乃是蜀中神童,当初十三岁就能写出不错的文章,他的父亲罗蒙,乃是广汉太守。
谯周还没有回答,旁边另一个学生陈寿插言道:“不是早就传言黄汉升将军在定军山兵败,法孝直率领败军退回阆中,军兵士气低落,所以才让咱们去劳军的。
此时曹军应当还没有打到巴西郡吧。”
“我看这是早晚的事,”罗宪忧虑道:“大汉本有十三州,如今有十二州已经归属曹氏,我西川仅有一州之地,如何对抗聚合十二州军力之曹军?
可是如今蜀中上上下下都在发誓死战到底,到时候必然生灵涂炭,杀的血流成河,所死伤的还是我蜀中子弟。”
“你这话也就在咱们面前说,可不能乱传,”陈寿道。
“我的确也就是在咱们面前发发牢骚,这话哪敢出去说。”罗宪撇了撇嘴道:“只是我实在想不明白,蜀中与曹氏实力相差如此悬殊,而且那曹军又如此厉害,听说这次在定军山战胜黄汉升将军的,又是那位曹魏战神丁辰。
长远看去这蜀中早晚都会被攻破的,可是如今却没人敢跟主公明说,为了一个所谓汉室正统,难道要让蜀中一百二十万户,七百万人口,都要跟着陪葬么?
圣人早就说过,‘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那现在,到底是汉室正统重要,还是蜀中数百万人口重要?”
谯周一直微闭双目养神,听了学生这样发问,微微睁开眼睛叹口气道:“夫为社稷死则死之,为社稷亡则亡之。
身为汉臣,自当死节以报君王。
如今曹氏虽平定天下有功,但曹孟德进位魏公,如今又有传言欲进魏王,早晚都会行王莽篡汉之事,此世所难容也。
我等饱学之士,若无抵抗歪风之风骨,那这书就白读了。”
罗宪执着的道:“可是我们就算有风骨,愿为汉室尽死节,那些未曾读过书的普通百姓又有何干?为何要让他们把子弟送上战场……”
“令则,别再说了,听从老师教诲,”陈寿冲着罗宪使个眼色。
罗宪比较年轻,说话喜欢直来直去,他的话令人很难反驳。
蜀中这些上层统治者口口声声打着兴复汉室的旗号,为了一个根本不可能实现的目标,要与曹氏死战到底。
可到头来上战场送死的还是普通百姓家的孩子。
而真正拼到最后,那些大人物以及他们的家眷们,反而多半都会活下来的。
普通百姓家的儿子,却为了那个他们根本看不懂的旗号,白白送了性命。
可是普通百姓又哪管当今皇帝是姓刘还是姓曹?
其实每想到这些,谯周也很痛苦。
当初刘璋暗弱,正是他劝说刘璋投降,将蜀地让与刘备,以将蜀地作为复兴汉室的基地。
所以刘备才顺利的接管了蜀中。
而西川也如愿成为天下忠于汉室之旧臣的最后归宿。
可是如此便不可避免的把数十万无辜的蜀中子弟推上了反曹前线。
到时两边开战,必然会把繁华富庶的蜀地打的支离破碎,数百万人流离失所,只为了众人心中那一道将要熄灭的汉室微光,到底值得么?
他也无法确定。
“老师,您喝口水吧,”陈寿把水壶递过来,低声道。
“我不渴,”谯周看向陈寿道:“承祚,你说说看,到底是兴复汉室重要,还是拯救数百万百姓重要?”
“其实……学生觉得……百姓重要些,”陈寿嗫喏着道。
谯周闻言又闭上了眼睛,脑海中思虑万千。
数日之后,这一支车队过绵竹至涪县、梓潼转而向东,进入巴西郡境内。
这个时代的巴西郡除了治所阆中外,也只有宣汉、西充、南充、瓦口等有限的几个县人口密集一些。
而且蜀地多山,且丛林茂密,地广人稀,在其他地方的山路上,百十里无人烟是很平常的事。
由于他们运送的都是劳军物资,所以随行有五百军兵护佑。
这一日天近正午,队伍行进到一处狭窄的山谷内,突然就见两侧密林中如雨般射出羽箭,同时传来呼喊声。
车厢内的谯周陈寿等人当即心里一惊。
“坏了,碰上山匪了吧,”罗宪掀开车帘向外看了看,紧张的道:“是什么山匪如此大胆,竟然敢劫劳军之物?”
只见外面羽箭射的极其密集,看样子山匪恐怕不少。
那负责保护的五百军兵虽极力拨打着羽箭,但是依然被射的晕头转向。
不过盏茶的工夫,西川军就有半数以上的人中箭了。
一阵箭雨过后,从两侧密林中各杀出一哨匪徒,足足有五六百人,为首的一个少年悍匪骑着马大声喊着道:“我家大王谋财不害命,想要活命的就赶紧滚蛋,把小命丢在这里不值得。”
那少年悍匪纵马持枪,一枪便挑杀了迎上去的西川军都尉。
众西川军见这匪徒如此凶悍,当即吓得四散而逃。
现场只剩下那孤零零的一辆马车,被数百山匪团团围住。
陈寿与罗宪各自持剑守护在马车旁边,他们都是读书人,很少见这种场面,所以很是紧张。
这时候谯周掀开车帘,镇定的站到车辕上扫视了一眼,怒道:“尔等知不知道老夫所押运之物都是什么?
那是劳军之物,尔等抢了去,就不怕官府前来围剿?”
这一众匪徒正是丁辰率人假扮,那持枪悍匪乃是曹彰。
曹彰哈哈笑着道:“反正都要饿的活不下去了,冻饿也是死,抢了东西也是死,那何不做个饱死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