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这个时辰,应当家家户户炊烟袅袅的生火做饭。
可是现今一眼望去,村子里却是死一般的沉寂,甭说炊烟,连个人影都看不见。
“人老不以筋骨为能,先去前面找个地方休息一夜吧,”张仲景在马上叹息道:“再跑下去,老夫这把老骨头还没跑到零陵,就先颠散架了。”
吕布冷声道:“要不是你非要离开许都,便没有这番奔波了。”
“你眼中难道只有你女儿?”张仲景斜了吕布一眼,指着路旁的尸首道:“你吕温侯也是征战天下之人,亲看到这么多百姓遭疫而死,难道你就没有生起一点恻隐之心?”
吕布撇了撇嘴,没有说话。
当初在丁府之中,他可以说为了救治女儿而扣下张仲景,不管这疫区的百姓死活。
可是亲眼见到这白骨露于野的人间惨剧,即使他是铁石心肠,也难免生出一丝悲悯。
而且他对张仲景这位那心怀天下百姓,傲骨铮铮、仁心仁术的郎中,凭添一分敬佩。
要不然以他那暴脾气,要是别人这么当面责问,他早就一戟打烂对方脑袋了。
三匹马缓步而行,张仲景在前,吕布赵云一左一后在后。
两员战将知道,能救这疫区百姓的,只有眼前这位瘦削的老头儿了。
快到村口的时候,突然就听见前面一阵女子的呼喊声。
紧接着就见从前面一座草屋之中,一个衣衫不整妇人跑了出来,后面还追着两个盔歪甲斜的军兵。
其中一个军兵喝道:“不要跑,我等奉张太守之命,体热者均押往圈禁之地关押,让老子来试试你体热不热。”
“废话,她定已染上瘟疫,快追!”另一军兵大声道。
这时候,突然从茅草屋里又跑出一个七八岁的女童,
那军兵拦腰把女童抱起,刀架在哭喊的女童脖子上,厉声对那逃跑的妇人道:“你倒是再跑两步试试?
违抗张太守命令,体热而乱跑者,斩立决!”
让那妇人神色一震,立即止住了脚步,回身跪下道:“军爷,求你们放了我女儿,她才七岁啊。”
“那就乖乖回来……”军兵丝毫不顾及村外来的这几人,呵呵冷笑着把妇人往草房里拽。
如今大疫之下,荆南四郡的每一个军兵的权力突然变得极大。
他们说哪个百姓染上了瘟疫,那便是染上了,立即抓入圈禁之地,最多支撑一个月,必死无疑。
所以敲诈勒索百姓,图谋不轨的军兵大有人在。
眼前任谁都看得出来,这两军兵乃是假借试体热之名,见这妇人破有几分姿色,欲行不轨之事。
那妇人虽极力挣扎,但是她一介女流,怎是精壮军兵的对手,更何况女儿还在对方手中,所以被拖拽的踉踉跄跄往草屋里走。
张仲景不由气的浑身哆嗦,对身后两人道:“见到这等暴行,你们两个就不管管么?”
“左边一人,左耳,”吕布冷声道。
“右边一人,右小拇指,”赵云也随口回应。
吕布撇了赵云一眼。
他们两人是来荆南跟黄忠比箭的,所以沿途自然要练一练箭法。
对他们这种级别的弓箭手来说,射死物显然已经不能显示水平,要射就射活物。
而射一个人的小拇指,显然要比射耳朵难的多。
毕竟耳朵目标大,摆动幅度小,而小拇指正好相反。
就见两人弯弓搭箭,“嗖嗖”两声,羽箭如流星赶月一般脱弦而出,直奔十丈开外的两名军兵。
随即那两军兵发出两声惨叫,一个捂着耳朵,一个攥着手指。
那捂耳之人指着张仲景等三人破口大骂道:“是何人如此猖狂,敢袭击官军?”
“嗖!”
又是一支羽箭,正射中军兵手指的指肚,羽箭整个插到他的手臂里,箭尖从他肩头冒了出来。
张仲景苦笑着摇了摇头,这种场合,两人竟然比起了箭术。
而且吕布这么大岁数,却是依然争强好胜,第一箭射耳朵输给了赵云,赶紧补一箭射手指头。
此时那中箭的军兵歇斯底里的惨叫着,心中却是惊骇无比。
第一箭射耳朵有可能是蒙的,可是第二箭却准确射中他手指头,这箭术就有点太骇人听闻了,想要杀他们易如反掌。
两人敢怒不敢言,互相搀扶着就要离开。
赵云弯弓如满月,弓弦上同时搭了两支箭,“嗖嗖”两箭同时飞出,从后面正扎中两军兵的脖颈,两人同时扑到在地上。
这又是赵云的一招炫技,同时射两个目标。
吕布撇了撇嘴,不屑的道:“不过如此!”
“你们两个够了没有?”张仲景无奈的跳下马,来到那茅草屋门前。
此时那妇人惊魂未定,搂着小女儿看着来人不知所措,不知道这帮人是什么来历,竟敢抬手杀官兵。
只不过看张仲景仙风道骨,态度和蔼,倒是不像坏人。
总之眼前这三人是救了她,妇人屈膝行礼小声道:“多谢先生相救,妾身感激不尽。”
“举手之劳而已,夫人不用多礼,”张仲景道:“老朽是郎中,就让老朽为夫人把把脉如何?”
“这……”妇人迟疑了一下。
其实她自己的确感到了体热,只是不敢相信自己得了瘟疫。
若是被押往了圈禁之地,最多能活一个月,那样女儿小铃铛便没人照顾,也必死无疑。
她没想到,眼前这位救命恩人还是位郎中,就是不知道医术怎样。
犹豫了片刻,妇人终究还是探出了手臂……